刀疤男粗糙的指节刮过《灶神录》扉页时,苏棠的睫毛颤了颤。
石壁缝隙漏下的微光里,她看见那页纸泛着新棉絮似的白——真正的《灶神录》她翻看过七遍,边角早被老厨头用茶渍浸得发暗,纸纹里还嵌着半粒花椒壳,是三年前她偷藏在灶膛里时蹭上的。
\"是仿本。\"她喉间滚过细不可闻的气音,指甲掐进掌心的力道松了些。
陆明渊的体温透过交握的手背传来,她侧头看他,借着刀疤男火折子的光,正撞进他微挑的眼尾——那是\"你有主意\"的询问。
苏棠的目光扫过密室西墙的檀木架。
真正的《灶神录》就藏在第三层最里侧,被她用荷叶裹着,压在半块霉豆腐下面。
老厨头教她藏东西时过:\"最危险的地方要混着最平常的烟火气。\"此刻那包荷叶正随着刀疤男的脚步声轻晃,霉豆腐的酸腐味混着迷烟弹的辛辣,在她鼻腔里拧成一股劲。
她用拇指在陆明渊掌心画了个圈,那是\"我去取真本\"的暗号。
陆明渊的手指微微收紧,像是要把她的手焐进骨血里,却又慢慢松开,指尖顺着她腕骨滑到后腰——那里别着他昨夜新铸的柳叶刀,刀柄刻着极的\"渊\"字。
苏棠猫着腰往檀木架挪。
地砖缝里的青苔硌得膝盖生疼,她数着刀疤男的脚步声:一步,两步,停在陶釜前。
另一个黑衣人正举着火折子照石壁,火光照亮他后颈新添的刀伤,血痂还没掉干净——是方才在地道口被陆明渊划赡。
机会来了。
她贴着木架蹲下,霉豆腐的酸气突然浓了几分,混着荷叶的清香钻进鼻尖。
指尖触到荷叶包的刹那,她听见自己心跳破了节奏——这包东西她藏了三个月,每夜擦完灶台都要摸一遍,此刻却像第一次触碰,带着陌生的烫。
\"找什么呢!\"刀疤男的骂声炸响。
苏棠手一抖,荷叶包\"啪\"地掉在地上,霉豆腐块骨碌碌滚到黑衣人脚边。
那黑衣人\"咦\"了一声,弯腰去捡,火折子的光正好照在她脸上。
完了。
她僵在原地,看着黑衣人瞳孔骤缩,喉结动了动要喊——陆明渊的迷烟弹先一步炸在两人中间。
辛辣的烟雾像条毒蛇窜进鼻腔,黑衣人呛得弯下腰,刀疤男的刀\"当啷\"掉在地上。
苏棠趁机捞起荷叶包塞进怀里,转身时撞翻了火油灯,灯油顺着布帘\"嘶啦\"窜起火苗。
\"救火!
先救火!\"刀疤男的吼声响得震耳。
陆明渊拽着她往密道跑,石壁上的火把被浓烟熏得忽明忽暗,她能听见身后布料燃烧的噼啪声,还有黑衣人踢翻陶釜的闷响。
直到密道口的冷风灌进领口,她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,怀里的荷叶包却干干爽爽,带着体温。
\"安全了。\"陆明渊的声音混着风声。
他摸出火折子晃亮,映出两人沾着烟灰的脸。
苏棠扯了扯他的衣袖:\"去膳阁。\"他点头,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血痕,眼神暗了暗,却没话。
膳阁的后窗是陆明渊留的暗门。
苏棠刚翻进去,就被扑面而来的甜香裹住——是阿桃煮的桂花醪糟,温在灶上。
她突然想起昨夜阿桃还:\"掌事今日回来得早,我多煮了些。\"眼眶一热,又硬生生憋回去,转身闩好门。
荷叶包摊在案几上时,霉豆腐的汁水在木头上洇出个深褐的圆。
苏棠屏住呼吸掀开荷叶,泛黄的纸页上,\"灶神录\"三个字正对着她,墨迹里还凝着老厨头的朱砂印——是真的。
她翻到中页,目光扫过\"承火者试炼\"几个字,呼吸突然顿住。
往下看,\"反噬仪式\"四个大字刺得她眼睛发疼:\"若承神力者未能通过最终试炼,神火将沿感知经络反噬,初时目盲,继而心疯,终至形神俱灭......\"
\"本味感知......\"她喃喃念出自己的能力,指尖抚过眼尾——每次使用能力后,她总会有半刻钟眼前发黑,原以为是体力透支,此刻才明白,那是神火反噬的前兆。
案头的烛火\"噼啪\"爆了个灯花。
苏棠猛地抬头,正看见陆明渊站在阴影里,手里攥着半块霉豆腐,脸上的烟灰没擦干净,倒像沾了层墨。\"你早知道?\"她声音发颤。
他走过来,指腹蹭掉她脸上的灰:\"老厨头临终前托人带信,《灶神录》里有答案。\"顿了顿,又补一句,\"我怕你承受不住。\"
\"所以你让我查御膳房旧档,让我学本味感知,让我以为这是机会......\"苏棠的指甲掐进书页,\"原来从一开始,就是局。\"
\"是,也不是。\"陆明渊握住她的手,\"反噬是真,但试炼也能破局。
老厨头,灶神录里藏着解法。\"他低头看她怀里的书,\"现在,我们有了真本。\"
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,\"咚——\"的一声闷响。
苏棠合上书页,听见自己心跳里混着另一种声音,像是许多人踩着青石板,正往膳阁方向来。
晨雾未散时,膳阁朱漆大门被拍得咚咚响。
苏棠正往陶瓮里填新腌的酸姜,听见动静时,指节还沾着亮晶晶的蜜渍。
阿桃掀帘进来,围裙角滴着豆浆:\"掌事,外头来了七八个穿粗布短打的,是什么灶神传人,举着本破书要见您。\"
她擦手的动作顿了顿。
昨夜更夫打更时,陆明渊过\"会有戏看\",此刻倒真应了。
跨出后堂时,门岗前的喧哗撞进耳膜。
为首的灰衣汉子敞着衣襟,露出心口刺的灶火纹,手里举着本蓝布封面的书——和昨夜刀疤男拿的仿本如出一辙。
他身后跟着个扎羊角辫的姑娘,正往围观人群里塞传单,纸页上歪歪扭扭写着\"膳阁窃宝\"几个字。
\"苏掌事!\"灰衣汉见她出来,把仿本往石狮子上一拍,\"我等奉灶神座下火童之命,特来讨回《灶神录》真本。
你一介厨娘,也配掌这神器?\"
围观的茶摊老板扯着嗓子问:\"真本不是在御膳房?\"
\"御膳房那是幌子!\"羊角辫姑娘尖声接话,\"真本早被她偷藏了!\"
苏棠垂眸看自己沾着蜜渍的指尖。
晨风吹过,她闻到街角油锅里炸春卷的香气——那是阿桃今早新起的早点摊,特意支在膳阁斜对面。
陆明渊,要让全城百姓都做见证。
\"要讨真本?\"她开口时,声音清凌凌的,像敲了下茶盏,\"不如先比比厨艺。\"
灰衣汉愣了:\"比什么?\"
\"最朴素的一道汤。\"苏棠抬手指向街角玻,\"就用那筐里的老黄瓜、新豆瓣,还有井边刚摘的空心菜。\"她转向围观人群,\"各位做个见证,若我输了,自当交出'神器';若各位觉得他们不如我......\"她顿了顿,\"便请记住今的热闹。\"
人群里传来起哄声。灰衣汉脖子涨红,挥着仿本吼:\"比就比!\"
膳阁前的青石板上,两张案几并排支起。
苏棠的灶是她亲手砌的,泥胚里混了灶王爷像的残陶片——老厨头,这能聚火气。
灰衣汉那边搬来个铜炉,烧得噼啪响,羊角辫姑娘正往汤里撒姜末,呛得围观的老太太直捂鼻子。
苏棠挽起衣袖。
老黄瓜要刮去薄皮,露出底下翡翠色的瓤;豆瓣要一颗一颗搓洗,把壳上的白膜搓净;空心菜只取最嫩的尖,用井水浸得翠翠的。
她蹲在灶前扇风,火势舔着锅底,汤里先下黄瓜,等滚出第一朵白泡再放豆瓣,最后撒空心菜——老厨头教过,菜要在汤最\"饿\"的时候下,才能吸饱鲜味。
灰衣汉那边的汤早沸了,铜炉里的炭烧得太猛,黄瓜皮没刮净,汤面浮着层黑渣;豆瓣没搓洗,汤里飘着白沫;空心菜下得太早,叶子全塌在汤里,像团烂草。
\"尝吧。\"苏棠把汤碗推过去。
灰衣汉舀了一勺,刚入口就皱起眉。
羊角辫姑娘凑过去尝,脸色瞬间发白——苏棠的汤清得能照见人影,喝下去却鲜得人舌尖发颤,黄瓜的甜、豆瓣的醇、空心材嫩,层层叠着涌上来;而他们的汤只有姜的辛辣,底下全是生涩的苦。
\"这汤......\"茶摊老板咂着嘴,\"和我娘熬的一模一样!\"
\"你、你用了什么邪术!\"灰衣汉掀翻案几,铜炉\"哐当\"砸在地上。
苏棠早有准备,后退半步避开飞溅的热汤,指尖点向他案上的菜筐:\"老黄瓜产自城南李记菜园,可你这根瓜蒂上沾着红土——城南是黑泥,红土是东郊的。
豆瓣该用清明前的头茬,你这豆瓣壳上有虫眼,是去年陈的。
空心菜要掐断时能听见'咔'的脆响,你这菜梗软趴趴的,是放了半宿的。\"
人群里响起抽气声。
羊角辫姑娘的床单\"唰\"地掉在地上,被晨露浸得透湿。
\"灶神传人连食材本味都辨不清?\"苏棠扫过众人,\"那我这'冒名顶替者',倒替各位尝出了真味。\"
灰衣汉的脸涨成猪肝色,挥着拳头要冲过来。
陆明渊不知何时从人群里走出来,手里攥着枚铜钱,\"当\"地弹在他腕骨上。
灰衣汉疼得缩回手,抬头看见陆明渊漫不经心的笑,后颈突然冒冷汗——这公子爷眼尾微挑的模样,像极了昨夜地道里那个用迷烟弹的人。
\"各位要是想看真《灶神录》......\"陆明渊提高声音,\"三日后传薪堂,我家掌事亲自展阅。\"
围观人群炸开了锅。
苏棠瞥他一眼,见他指尖在袖中比了个\"三\"的手势——那是\"引蛇出洞\"的暗号。
当夜子时,膳阁后园的竹影里伏着道黑影。
刺客贴着墙根挪到窗下,正要用刀挑窗纸,脚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。
他低头一看,是根细如发丝的牛筋绳,另一端系着铜铃——\"叮铃\"一声,惊醒了守夜的阿桃。
\"有贼!\"阿桃的尖叫刺破夜色。
刺客慌了神,拔腿往院外跑,却被埋在土里的竹钉扎穿鞋底,疼得踉跄。
苏棠从假山后转出,手里举着火折子,火光映得她眼尾泛红:\"跑什么?
我等你很久了。\"
刺客被绑在柴房的柱子上,额角渗着血。
苏棠蹲在他面前,手里攥着片薄如蝉翼的刀片:\"谁派你来的?\"
\"八、八王爷旧部......\"刺客疼得直抽气,\"还有御史台的周大人......他们《灶神录》里有控人味觉的法子,能往御膳里下慢性毒,让皇帝......\"
\"让皇帝吃出病来,好扶持新君?\"苏棠接口。
刺客猛点头,额角的血滴在青石板上,洇成个暗红的圆。
\"阿四,\"她朝外喊,陈阿四扛着扁担进来,\"把他送京兆尹,就'膳阁抓了个偷菜谱的'。\"陈阿四应了,拖起刺客往外走,经过她身边时压低声音:\"掌事,传薪堂的仪典班子练好了。\"
三日后,传薪堂里挤得水泄不通。
苏棠站在堂中央,身后是用黄绫罩着的书案。
她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,看见茶摊老板、菜农、挑水夫,还有昨夜那个羊角辫姑娘——此刻正缩在角落里,手里攥着皱巴巴的传单。
\"各位以为,灶神之力是什么?\"她伸手掀开黄绫,露出半本《灶神录》——真本被她用蜜蜡封在暗格里,展台上的是她抄的杂记,写着\"春葱要取晨露,秋茄需晒日头\"之类的话。
\"不是这卷书,不是什么神器。\"她指尖拂过书页,\"是我们尝得出黄瓜的甜,辨得清豆瓣的醇,记得住空心菜在汤里'咔'的那声脆响。\"
台下突然安静了。
陆明渊站在廊下,望着她被阳光镀亮的侧脸,想起昨夜她在灯下抄书的模样——墨迹未干时,她对着烛火哈气,要让字里带着人间烟火气。
\"灶神之志,在每一口热汤里,在每双识味的眼睛里。\"苏棠的声音清亮,\"我苏棠,不过是个替大家尝味的厨娘。\"
她话音未落,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钟鸣。
那声音不像寺里的梵钟,倒像从地底深处传来,沉闷却悠长,震得传薪堂的瓦当簌簌落灰。
所有人都抬头望去,连檐角的麻雀都惊得扑棱棱飞起来。
苏棠的手指轻轻一颤。
她望着殿外的空,晨雾不知何时散了,蓝得透亮,可那钟声仿佛来自云后,又像藏在她脚底下的土里——像极了老厨头临终前,攥着她的手的那句话:\"灶神的火,从来不在上......\"
\"掌事!\"阿桃从后堂跑出来,手里举着个铜铃铛,\"方才打扫灶房,在灶膛里发现的!\"
苏棠接过铃铛。
铜身已经发黑,铃舌却锃亮,轻轻一晃,\"叮\"的一声——和那声地钟的尾音,竟像是同一个调子。
她望着台下骤然骚动的人群,又看了看手里的铃铛,突然笑了。
钟声还在响。
这一次,她听得真牵
那不是神的召唤。
是人间烟火,烧得正旺。
喜欢灶神的味觉:庶女厨娘逆袭录请大家收藏:(m.7yyq.com)灶神的味觉:庶女厨娘逆袭录七月言情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