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只觉得刹那不可置信——还要取代我？！
先不我有什么值得让她取代的，她一直这般纠结个什么劲儿啊！？
大抵是我神情太过茫然，她轻轻笑了一声，温柔拾起那柄碎裂的软剑，噙着一抹带血的笑容对我道：“你知道么？从你脱离地府起，那时帝大饶使者便已经找上了我——肥遗一族将近灭亡，和数万年前毕方的样子一模一样。我也有一个阿姊，她处处打压我，恨不得我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回来。可我偏不如她愿，费劲千辛万苦回了太华山，又被那位大人择郑”
她缓了缓，似乎觉得此时应该个东西给我听，温柔的笑着。
“我后来才知道——他为了能选出一个与你差不了多少的人，将原本的偏远上古神兽杀绝了数十脉，肥遗因为有我逃过一劫。我后来便被送入昆仑北麓，在哪儿见到了无数个，”她哽了哽，指尖摸上自己的喉咙处，仍然试图感受吞咽之颤来查验自己是否还活着。
“无数个面容不一但气质相似的人。我每日一睁开眼，便是被学着各种模仿你。你的一颦一笑，你的一嗔一怒，甚至为了保持似你的状态，我们其中的部分人还要被洗去记忆，灌输你的记忆！谁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热衷于找人代替你，我们不可以问，整日被关在一个洞内学习你的细微神态，只是为了取代你——成为那个遥不可及的传。”
我听到此处毛骨悚然。
他到底监视我多久了？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我不放？
“我唤肥西，最讨厌七这个数字。”
那柄碎剑残骸甫一流入她掌心，便化为一地荧光扩散，一点一点的飞跃层层黑烟，飞跃碎金结界，直旋入穹去。
“我告诉你这一切，无非是因为我厌倦了。”
我轻抚腰际伤口，缓缓舒出一口气。
“你若是真的厌倦，怎么会下毒暗杀我呢。”
那微麻的伤不知何时已经开始痒痛，就像滋生出无数只细黑虫般，血肉开始腐烂。
我衔起一抹温笑，仍然是无辜的神情。
“我也不亏。骨脊现在开始痛了罢？既然那么想取代我，那便与我一起生腰伤好了。”
肥西清澈的眸隐约有雷电呼啸而过，凛冽电光似蛇，将那些伪装层层碎裂。
“只不过是一点低级火术罢了。他们就要动手了……到时神仙的蓬莱琼苑，人间数万年的精气江山，都是一团乱……人间会生金戈战争，神仙为什么不可以？”
她仿若自嘲般微笑，眼神颇为遗憾的望向那支肃杀军队，闪耀某种兴奋奇异的神光，仿若下一刻便能将我取而代之。
“那件事因你千年前离奇暴毙而遗憾停止，已经有人关注你的走向了。如今你是苏七，醒了，那件事也可以继续了。”
我猛然攥紧手中牡丹，将一束细弱水流猝然弹向她肉身。
“不一样了。”
空气之中仿若仍然残留灼如日华的触感，方才那场突兀降下的冰雪仅仅只是使花草复苏。
我的眸弯起如星，笑意盈盈，声音一点一点冷了下来。
“你回去，告诉那个人。他要是敢动一分一毫我的人，地府的人，很快他便能知道废物疯了是什么样子。”
-
我出院子时，身后那堆如雕像的士兵已经被我自如收回掌间。
谢临歧远远的站着，隔着苍茫色，不知在看些什么。
“他们离开了。”
极轻的一句话，浓浓的疲惫。
我困惑道：“这不好么？”
他掌中奇异凝结出一枚剔透玲珑的冰晶，细碎星点依稀映光，空中仍残缺那半轮波涛之月。
“不。这好的太彻底了。”
谢临歧淡淡看向我，将那枚冰晶送入我掌心间。
那冰晶在我掌中不随温而融，反而缓缓化成一枚极其精巧细致的雪白人偶，五官极其简笔但有神韵。
“他分身不在白玉城郑或许一开始，我便猜错了。”
这人偶我见过。当年橘杳期的春来度便是从角落边缘拖出比这稍微大了一些的人偶，她那是监视她的神仙。
“他送肥遗入城主府，支开周芙姿，作势让我以为他在城主府内，不管何时何刻，他仍然不会忘记算计你我。”
他唇角浮现一点美丽但残忍的微笑，很快冰却。“但他错了……比我错的还离谱。”
谢临歧忽而瞥到那雪白人偶边缘掩盖不住的一点黑色印迹，拂手淡淡扫开，却是一枚黑骨印迹，“那帮亡魂，你收了？”
我点头，他却是淡淡一笑。
“没什么大碍的。收了也好。我上次忘记问你，七七。你坠入毕方幻境之时，可曾是梦见什么了？”
我迟疑的看着他，他眼底一点疼痛悄然抹去，这便使我疑心，谢临歧是不是知道我其实还有一份记忆藏在哪里的？
但我只是踟躇了片刻，方道：“是海。大约是毕方埋骨的地方，像是无量海。”
他忽而伸出一只手，手掌虚虚的轻搭在我颈后，眼神认真。
“萧宜算过的……你去了无量海，记忆兴许就能恢复个大概了。你若是记起来了，无论如何也要答应我一件事，可以么？”
我点头，“什么啊？”
“许亦云的真是不错。这半月时光皆是我做贼般偷来的。你若是记起来了，兴许便再也不想见到我，要我走，那都没关系。只是你与我约定过了，那件事情我要完成。事成之后萧宜便会来接你，你是要复仇，亦或者回地府，我都不会拦你。”
夜凉如冰。但远不及谢临歧眸下沉沉压抑的一片厚重郁冰。
我想了想，问他：“上辈子真的苦到如此么？”
他似乎是点零头，但旋即又摇头，“那要你自己去想起来的。”
可在那之前我还有好多时间。我攥紧了谢临歧的手。
或许他忘了，或许是我记得太心。
幻境之外，某些次珍重而又温柔的凝视，我记忆里爱恋的少年郎，是什么让他变成了如此？
一点苦涩懵懂的蓬勃情谊不知何时已然复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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