熹平四年,春,二十一岁的曹操遭宦官陷害,离开了洛阳北部尉的职位,前往兖州东郡治下的顿丘县担任县令。同是二十一岁的周略,因为是桥玄门生被宦官排挤,没能奔赴内郡美县,而是去了陇西边郡任大夏县县令。
这次去陇西郡,依旧是族弟周仓跟周略一块儿去,但是因为路途遥远,又从汝南安城老家招募了十个勇武乡党做护卫,由发黄铉、袁奋带队。
黄铉,字元鼎。出身江夏黄氏,因其祖父官拜安城县尉,遂家焉。姿貌严毅,善於养众。粗通文墨,习讲兵事,武力过人。
袁奋,字叔翔。出身汝南袁氏,纲纪督御,不失其理,犹好学问,敬爱学士,学士多归焉,由是为远近所称。
此时恰巧与曹操在同个驿站,袁绍、袁术、鲍信等人陆续来到,除了他们,还有十几个闻讯而来的其它各房中人。众人把他们送到门口。
一番依依惜别,不需赘言。
袁绍双手握着一段细柳,长揖到底,道:“君为边郡县令,以后会常乘车骑监行诸乡里。道阻且长,风险多樱行路时务必要谨慎心。”
周略答道:“‘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,孝之始也’。略会谨慎提防的。”
“今与二君相别,吾有一言相赠。”
“请。”周略、曹操异口同声。
“‘相去万余里,各在一涯。道路阻且长,会面安可知。胡马依北风,越鸟巢南枝。弃捐勿复道,努力加餐饭。’。”
周略正色道:“本初良言,略必谨记。”
语毕,向诸人一拜。
诸人回拜。
任上前,接过他们的临别赠钱。临别时送些钱以壮行色,这也是当世的风俗。袁绍、鲍信、崔均三人各送了千钱,余人皆是百钱,独袁术多,送了块金饼。周略都不推辞,待任把钱收,他翻身上马,於马上拱手道:“诸君留步,略去了。”
此时刚出雒阳城,还是与曹操同路,路上曹操感叹:平心而论,自举孝廉以来,何尝遇坎坷?雒阳北部尉,真轻闲美差,可笑己心高气傲,复求雒阳令。锦衣玉食何在?其婢又何在?呜呼,吾志大才疏,若初为外任县令,岂至于今日之苦叹哉?
周略笑道:“孟德何至于此啊!君勿自鄙。此时不谙世事又有什么不好?吾时有羡慕君之家世。”
“孟经何也?”曹操皱眉。
周略一摆手:“下人皆心机重,殊不知心地纯朴之人更能有大作为。昔周亚夫细柳拒孝文、邓禹邺城追光武,非常人不亦以为痴乎?率性为之乃真丈夫哉!”
旋即复道:“在京何?在外何?既仕为民谋福,又何计身何方?”
曹操似乎被他开解了:“君言甚对!仕以来,虽有清明,追本求源,并恃宦官之势。雒阳北部尉、杖杀嬖臣叔,谋皆父叔护之。吾惭之紧也!”
何知此言终,周略昂而笑曰:“哈!哈!哈!”
“孟经何笑耶?”曹操一脸疑惑。
“吾谓汝之气运齐!”
“气运齐?”曹操感到莫名其妙。
“嗯。好气运。”周略收住笑声,“吾若有君之家世何必苦读经书、军略,投学诸门。”
“愿闻其详。”
“好!汝且闻之。子曰‘三年无改于父之道,可谓孝也。’此言半对也。”周略正颜道,“彼欲观父之道是否顺乎意民心。汝祖父善宦也,除先帝策之事上有亏,论之及他,虽是宦官,胜称良士。然后辈不秉正道,以至声名狼藉。汝道官此两载不避权贵,受父叔之回护。汝何不反转思之?”
“反转思之?”
“汝既有父叔还护,何不因而多善义?人不能易其所固,然能为其所欲也。君何不借父叔之众斗阉贼,岂有生民之利哉?反正君有曹氏根本在,有恃焉,汝徒知其不可借而为恶也。则未知可因以为为善矣!”
曹操恍然大悟:“唉……昔日桥公每每训教与吾,今得孟经点拨,才解其中深意。”
“汝今思之,否好运?吾若有一门阉人亲戚宜抚除相庆!诚若可伸张我志,医黎民之苦也。何至于苦读数十载还治身,立节于郡县?”
周略复道:
“嗟夫!予尝求古仁人之心,或异二者之为,何哉?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,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,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。是进亦忧,退亦忧。然则何时而乐耶?其必曰“先下之忧而忧,后下之乐而乐”乎!”
“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,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,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。”曹操反复推敲:“孟经真奇士也!”
就在周、曹分别之际,周略解开了曹操心结,从此各一方,不知何年才能相见。
十日后,周略诸戎达西京长安附近的一个驿站。
半夜,恍惚闻之声。初以幻觉,然其声益大,后更相叫呼。周略更寝不恒,披衣而出。借着朦胧的月光,只见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,守在官驿门口哭哭啼啼,一个驿馆的兵丁正手舞着皮鞭在那里斥责驱赶。
“住手!”周略连忙制止了驿卒。
“此些行乞者,君勿理睬,将快回歇耶。”那兵丁随口搪塞道。
周略看他们一个个破衣烂衫,面色土灰,披散着头发,这样的气还有人赤着脚,便发了恻隐之心,对兵丁道:“寒之日,勿冻坏矣!令进之。”
“这位县君,这、这……不合规矩。”
“规矩何能过人命乎?与之食,更求一处使经宿;即不可,吾与汝钱!”周略瞪了他一眼。
官驿不是私店,即便给钱也是不合规矩的。但那兵丁也知道周略的底细。汝南周氏,中原名族,岂开罪得起?只耐心劝道:“周君好心矣,谁非人生肉长?非余情忍甚,只是此多。”
“吾不见亦耳,既遇之而得管,令之进也。”
得了这句话,七八个叫花子踉踉跄跄地进来了,跪在周略面前磕头道谢。哪间屋也安置不下,只得唤周仓与兵丁取柴点上一把火,诸人便在院当中随便坐了。周略与驿丞皆拿来干粮与他们,吃的还是少,又叫周仓到各处房里找往来官人求些。
毕竟还是好心人多,不一会儿,什么粗饽饽大饼子都拿了来,这些讨饭人见粮食如得活命,顷刻间抢了个精光。
周略瞧这些人大多数并非老弱,而是二十多岁的大伙子,其中还有一个女人抱着孩子,他们操着凉州、并州口音,心下十分诧异,问道:“汝等年少富力,何以不耕于家,背井离乡,如畿内何?
不问则已,这一问哭倒一大片,有个汉子答道:“我等因徭役于河南修皇。”
那是在两年前,皇帝下令翻修上林苑、灵昆苑、禁宫西苑等御园。完工后刘宏感到那些个园子太也太古旧,欲于城西垦荒地,花大钱筑囿知—西园也。乃未有正词,则朝声腾,尤谏议大夫杨赐,特上表沮谏。
鸿都门学士出于夜构国门,侍中任芝、乐松等曰:“昔文王之囿百里,以为;齐宣五里,人以为大。今与百姓共之,无害于政。”然则孰敢抗辞?使宏无纳忠意。西园既罢,发下厮役及京畿民夫苦两载,糜费无算,乃是国之半。
周略心下骇然:“虽是徭役,按律亦有工钱贴补尔?”
“岂有工钱?公不知也,其监工皆非人!”那铁铮铮的汉子抹了一把眼泪,“从毅河引水造池,鞭遣四百余人,伺河决之,不知多少人活活被淹死了。”
着脱下上衣,只见他骨瘦如柴的身上布满了鞭痕,最长的竟有两尺多长,泛着殷红的血印,“吃不饱,衣不暖,又趋、挞,以朝夕令之致死,吾数皆逃走矣。”
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又哭诉道:“奴家自河东来的。夫也与修园,本无艺,召县强取之。一年音信无有,妾母子,走雒阳寻他。安知其……其鞭笞而亡!”罢呼抢地就嚎,孩子还,见母亲哭也跟着哭。
大人哭孩子闹,使得周略越发烦躁:“苛政猛于虎也!不意去京师之近而有横敛如此。”
旁边站的一个扬州来的官人,闻言插了话:“想必君仕京官,不甚知今之情。畿内三辅者为美,而出司隶诸州民不如也!余自会稽来,唯民不输赋,其大姓豪右急兼并田亩。往年许韶反,此本寻常佃户也。不惧坠头之言,官逼民反也。”
那边一个满口幽州话的军官也感叹道:“边郡更无可提。鲜卑有檀石槐,终日引兵扰吾土北境,掠谷畜,掠妇女,民甚苦之。辽西太守兢兢业业,欲缮修边保土,屡上章朝廷,乞拨钱动,皇上却置若罔闻。宁以钱为修园,不肯缮边城!”
“其实檀石槐算不得什么,不过一无谋胡帅。当年张然明、段纪明镇边,不敢入河朔半步。”周略叹息道,“可如今张老将军瘫痪在床,段纪明利令智昏党附王甫,再没有人能震慑住鲜卑野人了。”
在这个寒风阵阵的夜里,诸人围着火堆各诉忧虑愁苦,不知不觉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周略回房掩着衣服胡乱睡了一会儿,便起身准备行囊。
这时周仓进来禀道:“大兄,有几个逃工是凉州人,求着与咱们同校这可使得?”
周略觉得凉州人也好,万一遇到险事无法置措,多有几个同行者也是好的。他便一口应下了。
出了门又见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还在啼哭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昨暮还好,现唤不醒。。”
周略亲自抱过来看。这孩子有两三岁了,但是挨饿吃得不足,就显出一个大脑袋了。摸摸额头,阵阵发烫。周略回头对从壤:“此儿病,引至邑中寻医观之。”
搞到最后,几十个凉州、并州逃工,二十几个人愿意跟着周略去凉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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