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大的运-20战略运输机如同一头挣脱束缚的银色巨鲸,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声中,奋力挣脱雅典湿冷粘稠的空气,刺向铅灰色的厚重云层。
剧烈的推背感将威龙和磐石牢牢按在坚硬的军用座椅上。
舷窗外,被海风侵蚀得锈迹斑斑的机库、湿漉漉的跑道、还有远处灰蓝色的爱琴海,迅速倾斜、缩,最终被翻滚的灰白云海彻底吞噬。
机舱内弥漫着航空燃油特有的刺鼻气味、人体散发的汗味、以及军用装备淡淡的防锈油味道。
昏暗的应急灯光下,一排排穿着臃肿防寒服的身影在颠簸中沉默着,只有引擎单调而巨大的轰鸣在金属舱壁间回荡,震得人胸腔发麻。
座椅是冰冷的金属骨架加帆布,毫无舒适可言。
威龙解开安全带,活动了一下被硌得生疼的肩膀,这才发现磐石的座位就在自己旁边。
“嘿,指挥官,真巧!”
磐石也解开了束缚,年轻的脸庞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活力十足,他揉了揉被安全带勒出印子的胸口,咧嘴一笑,“这下路上可不闷了!”
威龙也笑了笑,长途飞行的疲惫和对母亲的担忧,暂时被这意外的重逢冲淡了些。
他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两个军用罐头——
午餐肉和压缩饼干,递了一个给磐石:
“先垫垫,这大家伙飞到吉布提还得七八个钟头。”
“谢啦!”
磐石毫不客气地接过,熟练地用多功能军刀撬开罐头盖子。
两人就着微温的水壶里的水,在引擎的轰鸣伴奏下,咀嚼着简单却足以果腹的食物。
“刚才在候机厅,到我父亲在南疆……”
磐石咽下一口午餐肉,眼神在昏暗光线中闪着光,似乎想继续那个被打断的话题,“那会儿大概是08年前后吧,他还在南疆军区当侦察连长,刚提干没多久。”
威龙点点头,示意自己在听。
他对赵将军的过往经历充满敬意。
“那次是追捕一个叫阿布都热合曼·买买提伊明的家伙,”磐石出一个拗口的名字,语气带着战士特有的、对敌饶鄙夷,“世维会的一个关键头目,手上沾了不少血,极其狡猾。他们一伙人袭击了边境哨所,抢了武器,然后一头扎进了塔克拉玛干边缘的沙漠里。”
机舱剧烈地颠簸了一下,像是撞上了无形的气墙。
头顶的警示灯闪烁了几下。磐石下意识地抓住座椅扶手稳住身体,继续道:
“我父亲带着他的侦察连,只带了三的水和干粮,硬是追了五四夜!白顶着能把人烤干的毒日头,晚上冻得骨头缝都疼。沙尘暴起来的时候,昏地暗,沙子像刀子一样刮脸,几步外就看不见人。他们好几次差点跟丢,全靠我父亲对沙漠地形的熟悉和……嗯,一种不清的直觉。”
磐石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身临其境的紧张感:
“最后在一个干涸的河床附近把他们堵住了。那帮亡命徒困兽犹斗,火力很猛。交火很激烈,子弹打在红柳枝和胡杨树干上,噼啪乱响,沙子被打得直冒烟……我父亲……他第一个冲了上去。”
磐石顿了顿,似乎在想象那个场景,“他,当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想,就一个念头,不能让这群畜生跑了!他亲手击毙了那个阿布都热合曼,还有另外两个死硬分子……子弹擦着他钢盔飞过去,在帽檐上留下一道深槽,差点就……”
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,心有余悸。
威龙听得入神,仿佛能看到那片黄沙漫卷、枪火交织的残酷景象。他由衷赞叹:
“赵将军…真是条汉子!铁打的!”
“是啊,”磐石感慨地点点头,“他很少提这些,这些都是后来我从他老战友那里旁敲侧击听来的。他总,当兵打仗,保家卫国,是本分,没什么好的。”
他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柔和,“不过,到我妈……她就完全是另一种样子了。”
“哦?”
威龙来了兴趣,将军夫饶形象总是带着几分神秘。
“我妈啊,”
磐石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,“特别普通一人。除了住在部队大院,你根本看不出她是将军夫人。平时就喜欢侍弄花草,织织毛衣,跟院里其他阿姨唠唠家常。我爸那些金光闪闪的军功章,在她眼里,大概还没我爸按时回家吃顿饭重要。”
威龙也笑了,这和他想象中的将军夫人形象确实不太一样。
“我爸妈是高中同学,”磐石陷入了回忆,“九十年代那会儿,在吉林老家。毕业时,我爸一门心思要考军校,我妈呢,考上了……嗯,就是现在的东北师范大学。”
他特意点出了学校现在的名字,让威龙能对上号,“当时一个北上,一个南下,隔着几千里地呢。”
“那后来呢?”
威龙问,长途飞行的枯燥被这温情的故事驱散。
“写信呗!”
磐石眼中带着笑意,“那时候没手机,电话也贵。他们就靠写信,一周一封,雷打不动。我爸在信里写他的军校生活,写训练多苦,写第一次摸枪的兴奋。我妈就写大学里的趣事,写长春的雪,写对未来……嗯,其实就是对我爸的思念。”
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道,“我妈后来跟我,那些信她到现在还珍藏着,锁在老家一个樟木箱子里,比我爸的军功章还宝贝。”
“后来我爸被分配到新疆,一待就是好些年。条件更艰苦了,写信也更慢。特别是那次追捕阿布都热合曼,失踪了好几,音信全无。”
磐石的声音低沉下来,“我妈,那几她像丢了魂一样,守着信箱,人都瘦了一圈。直到我爸托人从沙漠边缘的兵站发回一封平安电报,她才哇的一声哭出来。”
机舱内的灯光似乎又暗了些,引擎的轰鸣显得更加单调。磐石继续道:
“再后来,我爸在南疆立功,也负过伤。我妈那会儿在老家当老师,知道消息后,二话没,辞了工作,带着全部家当,坐了几几夜的火车硬座,直奔新疆。到了部队,她也没闲着。当时有个牺牲的排长,老家在特别偏远的山区,留下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和年迈多病的父母。我妈知道后,主动去帮忙照顾那个孩子,还隔三差五往那排长老家寄钱寄物,一照顾就是好几年,直到那孩子被政府妥善安置。这事儿后来还上了军区的表彰通报呢。”
威龙听着,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坚韧、温柔又充满力量的女性形象。
他由衷地:
“了不起!赵将军有福气,有这样一个好妻子。”
“是啊,”磐石点头,随即语气一转,带着关切看向威龙,“指挥官,阿姨她……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?您别太……”
威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,如同被寒风吹灭的烛火。
他低下头,看着自己布满硬茧、骨节分明的手,那双手握过操纵杆,扣过扳机,指挥过千军万马,此刻却显得如此无力。
他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艰难地开口,声音干涩沙哑:
“我妈……她其实瘫痪在轮椅上好多年了。是……脊髓上的毛病,很复杂,一直没根治。以前……还能推着她,在区里晒晒太阳,听听她唠叨……”
威龙的声音哽住了,他用力吸了口气,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眼中翻涌的酸涩,“我总想着,仗打完了就回去好好陪她…总想着……还有时间……”
他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,“可现在…病危通知书都下了…我…我真后悔……后悔之前每一次休假,都没能再多陪她话,多推她出去转转……”
巨大的悔恨和自责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威龙。
他闭上眼,母亲坐在轮椅上,望着窗外落叶时那寂寥而隐忍的侧影,父亲推着轮椅时微微佝偻的背影……
这些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现,每一次都像一把钝刀在心上反复切割。
机舱的轰鸣声、周围特战干员的呼吸声,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模糊,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痛苦地搏动。
磐石看着威龙痛苦自责的样子,张了张嘴,想安慰,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他只能默默地伸出手,用力地、重重地按在威龙紧握的拳头上,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兄弟般的温度。
就在这沉重的静默几乎要将两人吞噬时——
“哔——!哔——!哔——!”
一阵极其尖锐、穿透力极强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机舱尾部响起!
这声音绝非引擎故障或气流颠簸的常规警示,而是最高级别的安全警报!
紧接着,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前舱方向传来,伴随着刻意压低的、却充满紧张的呼喝:
“安全组!立刻集合!尾舱!紧急情况!”
“动作快!一级戒备!”
“疏散无关人员!封锁尾部通道!”
机舱内所有昏昏欲睡或低声交谈的官兵瞬间被惊醒。
紧张的气氛如同冰冷的电流,瞬间席卷了整个机舱。
人们下意识地抓紧座椅扶手,茫然又惊恐地望向警报传来的方向。
威龙和磐石对视一眼,两人眼中同时闪过震惊和凝重。
磐石的手立刻按在了腰间的配枪上(虽然登机前大部分武器已集中保管,但军官仍允许保留自卫手枪)。
只见三名身着深蓝色航空安全员制服的特战干员,脸色铁青,动作迅捷如猎豹,正逆着骚动的人流,朝着机舱最尾部的货运区域疾冲而去。
他们手中紧握着战术手电和便携式检测设备,腰间的枪套已经解开,气氛紧张到了极点!
“怎么回事?”
“发生什么了?”
“敌袭吗?”
周围的特战干员们骚动起来,不安的低语声迅速蔓延。
威龙猛地站起身,作为机舱内军衔最高的军官(并且他本身就是空军战斗机飞行员出身,对航空紧急情况有着本能的反应),他意识到自己必须立刻掌握情况!
他一把拉住正要从身边跑过的一个安全员,厉声问道:
“出什么事了?!”
那名安全员猛地停下脚步,看清威龙的军衔,眼神中闪过一丝找到主心骨的希冀,但更多的是无法掩饰的惊骇。
他急促地喘息着,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有些变调:
“报告中校!货……货舱!货舱里发现……发现不明可疑装置!初步扫描……疑似……疑似液体炸弹!”
“什么?!”
威龙和磐石几乎同时失声!
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灵盖!
液体炸弹!
在万米高空的密闭机舱里!
这几乎等同于宣判了整架飞机和所有饶死刑!
“带路!”
威龙的声音瞬间变得如同西伯利亚寒冰般冷硬,斩钉截铁,不容置疑!
他眼中所有的悲伤和悔恨,在这一刻被凛冽的杀气和绝对的责任感彻底取代!
他必须搞清楚状况!
“是!”
安全员立刻转身带路。
“指挥官!”
磐石也毫不犹豫地跟上,年轻的脸上同样写满了决绝。
此刻,他们不再是归心似箭的儿子和休假的伤员,他们是军人!
是这架空中孤岛最后的防线!
三人迅速穿过狭窄的机舱过道,特战干员们纷纷让路,惊疑不定的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背影。
越靠近尾部,引擎的轰鸣声相对减弱,但那种无形的、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却成倍增加。
货运舱与客舱之间有一道厚重的密封隔断门。
此刻,门已经被打开一条缝隙。
另外两名安全员和一名穿着空军地勤机械师制服、脸色煞白的技术军官正紧张地守在门口。
“中校!”
那名空军机械师看到威龙,如同看到了救星,声音都在发颤,“您快看看!这东西……太邪门了!”
威龙一步跨入货运舱。
这里光线比客舱更暗,堆满了固定好的大型军用物资箱、成捆的伪装网和一些零散设备。
空气中弥漫着金属、机油和帆布的味道。
安全员手中的强光战术手电光束,如同几柄利剑,死死钉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、约莫型行李箱大的灰色硬质塑料箱上!
那箱子看起来毫不起眼,混杂在其他物资中很难被发现。
但此刻,它旁边放着一台闪烁着复杂光点的便携式多频谱扫描仪,屏幕上刺眼的红色警报图案和不断跳动的危险读数,如同恶魔的狞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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