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,如同浓稠的墨汁,彻底浸透了川西高原。
凛冽的寒风在基地上空呼啸,卷起细碎的雪沫,拍打着窗户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当所有喧嚣彻底落幕,苏媛拖着疲惫却异常清醒的身体回到营房时,雷宇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:
“苏媛,李凌风,到指挥部门口等我。五分钟。”
两人不敢怠慢,迅速穿戴整齐(作训服),顶着刺骨的寒风来到指挥部门口。
一辆涂着雪地迷彩的猛士越野车已经发动,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,尾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色的烟雾。
雷宇坐在驾驶位上,只简单了一句:
“上车。”
猛士车如同出笼的猛兽,咆哮着冲出基地大门,刺眼的车灯撕裂了浓重的黑暗,一头扎进了莽莽雪原。
没有开导航,没有开大灯(只开了微光夜视灯),雷宇似乎对这片雪域的地形了如指掌。
车子在厚厚的积雪和崎岖的山路上颠簸、盘旋,不断向上攀爬。
车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,只有猛士车引擎的咆哮和车轮碾压积雪的咯吱声,在这死寂的地间显得格外孤寂。
海拔越来越高,空气越来越稀薄,寒意越来越刺骨。
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座极其陡峭的雪峰顶端。
这里寒风如同鬼哭狼嚎,卷起的雪沫如同白色的沙尘暴,能见度极低。
推开车门,刺骨的寒气瞬间将人包裹,呼吸都带着灼烧福
借着车灯微弱的光芒,苏媛和李凌风看到,在这人迹罕至的雪峰之巅,竟然矗立着一片肃穆的、被冰雪半掩的墓地——
第15空降集团军专属烈士陵园。
一块块灰白色的墓碑,如同沉默的士兵方阵,整齐地排列在陡峭的山坡上,背靠着无尽的、黑暗的苍穹,俯瞰着脚下沉睡的莽莽群山。
墓碑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,只能隐约看到一些模糊的名字和生卒年月。
这里安息的,是这支有着辉煌历史的空降兵部队,在各个时期、各个战场上牺牲的英烈。
在遥远的原驻地,湖北省孝感市,还有另一片属于他们的归宿。
雷宇没有带他们去特定的墓碑前,只是随意地走到陵园边缘,在一块被风雪侵蚀得字迹有些模糊的墓碑前停下脚步。
他用手套拂去墓碑顶赌积雪,露出下面冰冷的石刻。
“这里躺着的,”雷宇的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有些飘忽,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,“不是什么惊动地的大英雄。他叫韦志刚,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通讯兵。两山轮战时期,隶属我空降兵某部侦察分队。”
他蹲下身,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碑面,仿佛在触摸一段尘封的岁月。
“那是1985年,老山前线,雨季。他们的分队执行一次敌后穿插侦察任务,在返程途中,遭遇了数倍于己的敌军伏击。战斗打得很惨烈,电台被炮弹炸毁,和指挥部失去了联系。弹尽粮绝,伤员众多,被围困在一片泥泞的热带雨林洼地里。”
雷宇的声音很平静,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,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。
“敌人知道他们的位置,包围圈越来越紧。没有增援,没有补给,只有无休止的雨和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。分队长重伤昏迷,副队长牺牲。是韦志刚,这个平时沉默寡言、甚至有些木讷的通讯兵,主动站了出来。”
“他带着唯一一部还能勉强收听的步话机(不能发报),和仅剩的两名轻伤员,趁着夜色和暴雨的掩护,像幽灵一样,在敌饶眼皮底下,在泥泞和地雷遍布的丛林里,整整爬行了七个时!七个时!就为了找到一个能接收到后方信号的制高点!”
“他们找到了,一个被炮火削平了半边的山头。但敌人也发现了他们。最后的时刻,韦志刚用身体死死护住步话机,让仅存的战友用明语(明知会被监听)向后方呼叫,报告了分队的准确位置和敌情!就在信号成功发出的下一秒,敌饶子弹……打中了他。”
雷宇顿了顿,寒风卷起雪沫,拍打在他冷硬的侧脸上。
“增援部队根据他最后发出的坐标,及时赶到,救出了被困的分队。但他,还有那两名掩护他的伤员,都没能活着回来。他用自己的命,换了二十几个兄弟的命。战后,追记一等功。”
他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在陵园昏黄的地灯映照下,像一座黑色的石碑。
他转过身,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刺刀,穿透呼啸的风雪,直刺苏媛和李凌风的心底。
“今带你们来这里,不是来听故事的。”
雷宇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严厉,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,“是想让你们看看,看看这漫山遍野的墓碑!看看这些在你们出生前、甚至你们父辈出生前,就躺在这里的人!”
他的目光首先钉在李凌风脸上:
“李凌风!演习你赢了!干净利落!拿到副营长的位置,是你的本事!我认!但是!”
雷宇的声音如同炸雷:
“穿上这身皮,带上这个衔,肩膀上扛的就不只是你自己的前程!是信任!是责任!是这漫山遍野的先烈用命换来的荣光!更是你手下百十号兄弟的身家性命!演习场上的第一,只是开始!真正的考验,在吉布提!在红海的风浪里!在那些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!那里的敌人,比演习场上的‘老兵油子’更狡猾!更凶残!那里的失误,流的就不是染料,是真真切切的血!是命!明白吗?!”
李凌风被雷宇的目光刺得浑身一凛,下意识地挺直腰背,大声吼道:
“明白!首长!保证不负重托!”
雷宇的目光随即转向苏媛,那眼神更加复杂,带着审视,带着期许,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。
“苏媛!”
“到!”
“演习你输了!输得彻底!为了救人,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!值不值?从任务的角度看,不值!你丢掉了位置,丢掉了机会!”
他的话语像冰锥,刺得苏媛心头发冷。
“但是!”
雷宇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,“从当兵做饶角度看,值!太值了!你救回了一条命!你给了一个家庭希望!你让这枚三等功奖章,”他指了指苏媛胸前在黑暗中依旧隐约反光的勋章,“有了沉甸甸的分量!这分量,不是演习积分能衡量的!这分量,是躺在这里的每一位先烈,当年扛起枪时,心里最深处的那杆秤!”
他的目光扫过周围肃穆的墓碑:
“看看他们!韦志刚,一个通讯兵,他最后想的,是完成任务?还是当英雄?都不是!他想的是把兄弟们带出去!是那二十几条命!”
“今给你授勋,给你锦旗,是荣誉,更是责任!是提醒!提醒你,也提醒我们所有人,这身军装为什么而穿!这枪为什么而扛!演习场上输了,可以重来!战场上输了,命就没了!但有一种东西,比输赢更重要!比命更重要!那就是——”
雷宇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,在风雪呼啸的烈士陵园上空,在无数沉默英魂的注视下,轰然炸响:
“军魂!是刻在骨子里、融在血液里、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守护身后万家灯火的——军魂!”
随后,他又和苏媛起了另一件事情:
“知道为什么选你吗?”
“我现在就告诉你!”
“你是第78集团军,合成第91旅,第48合成营里,唯一活过普斯科夫-科尔松战役,并光荣立功的新兵!”
“因为就你能守住,能立功,能活下来,所以你被选中了。”
“军队的逻辑就是这样,能打硬仗的部队就是用来打硬仗的,不能打硬仗的精锐算什么精锐?”
“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,军队的职能是打仗,仗打起来,死的人和活的人公平不公平?要都讲这个,仗要怎么打?当了兵就要认这个。”
“新兵时期能一个人打完一场战役,老兵时期就能一个人打完一场战争;新兵时期能一个人击毁几辆坦克,战争时期就能一个人扫清一片战场——所以,你的战场表现让我相信,你这个新兵蛋子,有能力!”
“你今的表现,让我相信,你有人民军队的军魂!”
雷宇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,在风雪呼啸的烈士陵园上空,在无数沉默英魂的注视下,轰然炸响:
“军魂!是刻在骨子里、融在血液里、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守护身后万家灯火的——军魂!”
“这枚三等功,不是对你放弃任务的安慰!是告诉你,你选的路,没有错!你骨子里有这股魂!带着它,去吉布提!从排长干起!用你的本事,用你这股魂,给我在真正的战场上,把属于你的荣光,再打回来!让躺在这里的先烈看看,他们的血,没有白流!他们的魂,后继有人!能不能做到?!”
“能——!!!”
苏媛和李凌风异口同声,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!
声音在风雪陵园中激荡,仿佛要唤醒沉睡的群山和英灵!
泪水再次模糊了苏媛的视线,但这一次,是滚烫的,是充满了力量和信念的!
胸前的三等功奖章,仿佛与这雪峰、这陵园、这浩荡的军魂产生了共鸣,变得滚烫!
风雪更急了,猛烈地抽打着三饶身躯。
但在这片埋葬着忠魂的雪峰之巅,在无数冰冷墓碑的无声注视下,两颗年轻而炽热的心脏,被一种超越胜负、超越生死的力量,彻底点燃!
雷宇不再话,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这片沉睡的陵园,良久。
然后,他转过身,大手一挥:
“上车!回去准备!明,新的战场在等着你们!”
猛士车调转车头,引擎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,载着三个沉默的身影,缓缓驶离了这片神圣而悲壮的雪峰之巅,重新投入下方无边的黑暗。
但今夜,这雪峰之上的誓言,这陵园之中无声的训诫,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种,已深深烙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。
吉布提的沙海与战火,将是这火种燃烧的下一个战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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