机会就在眼前，可这区区一千五，却像道跨不过去的鸿沟。
厨房传来响动，芳起来了。
周志强犹豫了一会儿，还是走了进去，芳正在生火，见他进来，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。
\"杨技术员，省里有个展销会...\"周志强把事情简单了，声音越来越低，\"得交一千五参展费。\"
芳没话，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，火苗窜起来，映红了她消瘦的脸庞。
\"算了，我再想别的办法。\"周志强转身要走。
\"等等。\"芳叫住他，走到卧室，从衣柜深处掏出个布包。
她背对着周志强数了一会儿，递过来一叠钞票：\"八百，我攒的。\"
周志强愣住了，他没想到芳会有私房钱，更没想到她会拿出来。
\"这...你不是要留着...\"
\"给慧交下学期学费的。\"芳打断他，声音很轻，\"你先拿去用，回头补上。\"
周志强接过钱，感觉比想象中沉重，这不仅是钱，更是芳对他的信任，对这段婚姻的坚持。
\"还差七百...\"他喃喃道。
芳往锅里舀水：\"我给大军打过电话了，他能借一千。\"
周志强猛地抬头，大军是芳的堂弟，在城里开超市，家境不错。
但自从上次拒绝跟他去打工，两家就很少往来了。
\"你...什么时候打的电话？\"
\"前。\"芳没看他，\"慧看病回来。\"
周志强胸口一热，原来芳早就在为这个家打算，即使在他最颓丧的时候，她也没有放弃。
早饭后，周志强去了马大叔家。马大叔一听展销会的消息，拍腿叫好：\"去！必须去！我出五百！\"
\"还差两百...\"周志强盘算着。大军的一千还没到手，不能算进去。
\"走，找李有田去！\"马大叔拉着他往外走，\"那老倔头最近老往你地里跑，肯定动心了。\"
李有田正在自家院子里晒豆子，见两人进来，眼皮都没抬：\"啥事？\"
周志强明了来意。
老人听完，慢悠悠地直起腰，从兜里掏出个旧手帕包着的卷钞票：\"两百，算我入股。\"
周志强和马大叔面面相觑，他们没想到李有田会这么痛快。
\"看啥看？\"李有田瞪眼，\"我老李头和土地老爷打了一辈子交道，啥值钱啥不值钱还分不清？你那富硒玉米，有搞头！\"
钱的问题解决了，但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。
杨技术员下午专程过来，带来一份参展须知：\"周大哥，得准备样品、宣传单页，最好还有ppt演示...\"
\"pp...什么？\"周志强一头雾水。
\"就是电子幻灯片，介绍产品用的。\"杨技术员耐心解释，\"这样，我帮你做，但需要资料和照片。\"
接下来的几，周志强忙得脚不沾地。
白要照料玉米地，抽空拍照片、收集资料；晚上和杨技术员一起准备宣传材料。
芳虽然还是不冷不热，但每变着花样做营养的饭菜，还特意给慧换了条厚被子，免得她夜里着凉加重胃炎。
出发前一，周志强去地里选了十几穗长势最好的玉米，心地包装好作为样品。
芳默默地帮他收拾行李，一套还算体面的西装，是结婚时买的，这些年几乎没穿过；
一双黑皮鞋，鞋头已经有些开胶，但擦上鞋油还能看。
\"省城冷，多带件毛衣。\"芳把一件灰色毛衣塞进背包，\"钱分开放，鞋垫底下也藏点。\"
周志强点点头，心里暖融融的，这种细致的关怀，是芳表达爱的方式。
晚饭时，慧显得特别兴奋：\"爸，省城是不是有三十多层的高楼？能摸到云的那种？\"
\"应该吧，爸也没去过。\"周志强给女儿夹了块鸡蛋，\"等回来给你带礼物。\"
\"我要能看见整个城市的那种大楼照片！\"慧眼睛亮晶晶的，\"王丽她爸爸带她上去过，要买票的！\"
周志强喉头发紧。
女儿要的礼物如此简单，却又如此昂贵，不是物质上的，而是阶层差距带来的。
他多希望有一能真的带慧去那高楼顶层，而不是只带张照片回来。
\"好，爸一定给你带。\"他轻声承诺。
那晚，周志强久久无法入睡，明的旅程，对他这个最远只去过县城的农民来，无异于一场冒险。
省城、展销会、采购商...这些陌生的词汇在他脑海中盘旋，既令人期待又让人惶恐。
蒙蒙亮，芳就起来了。
周志强听见厨房传来锅碗的轻响，知道她在准备路上吃的干粮。
他轻手轻脚地起床，发现慧也醒了，正趴在窗台上看色。
\"爸，你会坐那种很长的火车吗？\"慧问，\"就是电视里那种，能睡觉的。\"
\"应该是大巴。\"周志强摸了摸女儿的头，\"你再睡会儿，还早。\"
慧摇摇头，跳下床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：\"给你！\"
那是一个手工做的平安符，用红纸折成的袋子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\"爸爸平安\"。
\"奶奶这个能保平安。\"慧认真地，\"我偷偷跟王丽学的折法。\"
周志强心地把平安符放进衬衫口袋，贴近心口的位置：\"谢谢宝贝，爸一定平安回来。\"
院子里，马大叔已经在等了，旁边站着李有田，出乎意料的是，老人竟然也要一起去。
\"我老头子还没见过省城啥样呢。\"李有田拄着拐杖，精神矍铄，\"顺便看看你们这帮子会不会谈生意。\"
芳提着个布包出来，里面装着煮鸡蛋、烙饼和咸菜：\"路上吃。\"
马大叔的媳妇也来了，叮嘱丈夫各种注意事项。
三个农村人站在一起，穿着最好的衣服，提着大包包，活像上世纪的老照片。
镇上的大巴六点半准时发车。
周志强坐在窗边，看着芳和慧的身影越来越，最后变成两个黑点，他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，深吸一口气。
车子驶出镇子，穿过一片片田野。
周志强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，思绪万千，这片土地养育了他，却也困住了他。
如今，他带着这片土地的馈赠，那些富硒玉米，第一次走向更广阔的世界。
\"紧张？\"马大叔递给他一个苹果。
周志强接过苹果，在手里转着：\"有点，不知道城里人认不认咱这东西。\"
\"有啥不认的？\"李有田在前排回过头，\"好东西就是好东西，皇帝老子来了也得认！\"
马大叔笑了：\"老李头，你这气势，到了省城可别吓着人家。\"
车厢里响起一阵笑声，周志强也跟着笑了，但心里还是没底。
他掏出杨技术员给他准备的资料又看了一遍，那些专业术语和漂亮的数据，真的能打动城里人吗？
大巴驶上高速公路，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得陌生。
高楼、立交桥、巨大的广告牌...周志强像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孩子，眼睛都不够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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