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误闯入的黑衣人脚步极轻,若非这月光忽而拉长的人影子,她也不会如此快暴露。
她踏进屋子,抬头便望见满屋梁的画像,脚步踌躇。这可是樊家一百零二个冤魂,今夜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这画卷之上,即便是樊家人也会吓一跳。
掠过众多画像,她像是认出其中一副,眸中温柔含泪,眼底却又带着毅然。
她瞥见放在尸体前的泥塑,是父亲…霎时间泪珠水沾湿她的面罩,此刻的悲痛,她却能强忍住不发出一点声响。
余光间,她瞥见帷帐后的两个黑影。原来,是在这里埋伏她。
她嘴角一撇,自信朝那处逼近,笑道:“既然你们来了,那今日就一同给樊家陪葬吧!”
话落,一道寒光从她的袖口飞出,又是暗箭一支。
祝余眉头微蹙,这种不安感又来了,她攥紧胸口,刚慌张到一半,眼前一黑。
这冰凉的感觉,是谢展,用手挡在她眼前?
少年低沉的声音在耳边:“祝姑娘不必怕,她中的是我们的障眼法。”
暗器透过白布射到墙上,原来帷帐后挂着两块人形黑布,是为迷惑所用。
“胆敢骗我!”黑衣人一个飞身,谁料从而降一张大网。
射北望同司徒笙的手中用力一拽,那饶手脚便被网捆住,一下摔倒在地。
“这什么东西?”她双手尝试挣脱,岂料越来越紧,上头还有倒刺。
夏清朗拍了拍身上雪,大步走进来:“这叫网恢恢疏而不漏。”
二人也从帷帐后走出来,她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计。
“这是绞索,是千机处特有的捕人网。”射北望解释道,“我劝你不要挣扎,这铁环的外侧附有倒钩,若使劲,会刺入你的皮肉。”
她全然不听,还在使劲,鲜血成股流下来。再这样下去,恐怕伤及经脉。
祝余道:“师兄,眼下我们都在这儿,她也逃不了,也不用弄得如此血淋淋的。”
射北望瞧了谢展一眼,随之给她松网。
“我倒要看看,你究竟是谁?”夏清朗走近,一手扯下蒙布。
女子露出真容,她颧骨上的刺字暴露无遗,原来这是她用轻纱遮面的原因。
是墨刑,朝廷给流放之人留下的刺青,这一辈子都无法消除。
她低下头,用散落的发丝遮住那半张脸。
夏清朗毫无察觉,得意道:“老谢,是不是还得靠我,我就凶手是这西羌皇妃!”
谢展将地上的蒙布拾起,递到她手中:“多有得罪,皇妃。今日引你入局,是想知道这几起冰尸杀人案的真相。”
她将面纱一丢,不屑一笑道:“谢展,我还以为你会是个好官,其实你同褚明冲是一样的!”
“褚明冲是个怎样的人?”祝余进而问道,“你为何一定要他的命?”
“我叫樊思思。”她站起身,脚步还有些不稳,走到方才一直停留的画前,指着道,“这是我的父亲樊孝。”
“当年,父亲同阿兄随大伯一起护送和谈金去北域。我因年纪尚留在家中,反倒逃过一劫。”
“我樊家乃是忠良之后,绝不会贪污和谈金。”她自言慷慨激昂,“我逃出宁古台后,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的案子。一日,拓跋良与我夫君醉酒聊起。当年,是韩兆与他们勾结,想私吞和谈金,不料,此事被我大伯发现。”
如此看,樊忠很可能是被杀人灭口了。
“可他当初为何会带着和谈金一同坠落到冰川中?”祝余问。
樊思思摇头:“这我不清楚,但我知道,那韩兆是萧王后的外戚,褚明冲与萧王后有旧情,定是因为包庇他,才将和谈金丢失罪责给了樊家。”
祝余想起此前,偷听谢韵与褚明冲的对话,难道就是在争论此事?
“所以你杀了韩兆和拓跋良,还害死了无辜的谢韵?”谢展问她。
樊思思闻言,双眸诧异:“我没有杀人,我只是想在宴会上刺杀褚明冲。但那日你们打乱了我的计划,至于褚夫饶毒也不是我下的。”
她竟然一并否认了。
祝余疑惑:“如若你没有杀拓跋良,那他尸体上为何会伪造出同你一样的伤痕?”
“伤痕?”樊思思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,想了想摇头,“拓跋良是我夫君的手下,我与他没有什么交集。何况,我的功夫只是皮毛,根本打不过他。”
如若樊思思没有谎,那凶手又会是谁?还是她在刻意隐瞒?
谢展叹道:“将她放了吧。”
夏清朗瞪大了眼激动道:“咱们好不容易抓到她,就这么放了?”
“第一,她眼下是西羌皇妃,后日就是和谈,事关两国。第二,我们只能证明樊思思曾行刺过,但杀人凶手,我们没有实证。”
难道,今夜白忙活一场了吗?
“樊姑娘。”祝余叫住了她。
“怎么,是想出尔反尔嘛?”
祝余上前温和道:“这灵堂是为樊家所设,可我们都不清楚这些冰尸的身份,明日他们就要落葬,樊姑娘,可否帮帮忙?”
樊思思疑惑:“你们要帮樊家人下葬?”
谢展解释道:“我们今夜的确是为了寻凶手,才散播谣言。但我们也是出自真心想要安葬这些死去的亡灵,让他们得以安息。”
樊思思看着这几人,是为了樊家,她没理由拒绝,便随夏清朗一同核对起来。
空又飘起雪,他们走出院子伸展着胳膊。谢展则将手又缩在了袖子郑
“谢大人,等等。”祝余叫住他。
“姑娘早些回去休息,这里有我。”
他还当真是只夜猫。
祝余问道:“方才我有一事不明,大人为何要蒙住我的眼?”
谢展愣了愣,随后解释道:“我见姑娘每次见人拉弓飞矢都会有惊悸之状,应是此前受过重创,多有冒犯。”
重创?祝余听到二字反倒一笑,盯着他的眼睛:“那谢大人可知是谁让我重创?”
少年真的好奇,睁圆了本是困倦的眼:“是何人?”
她背过手,眼中立刻带着杀意,嘴里的语气却像是在讲一个笑话:“我此前做过一个梦,在梦里,我被谢大人一箭穿心而死。”
“原来是梦…”少年垂眸,像是终于解惑释然,他走到跟前,眸光闪亮微笑,“可梦是相反的,梦中的我杀了你,那梦外的我定会护着你。”
她心头随之一颤,只可惜谢展,那并不是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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