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几个野兽般的男人,终究还是没有敢动手。
他们眼中的疯狂与饥饿,被苏枕雪那双平静得不像活饶眼睛,给活活冻了回去。
恐惧,战胜了食欲。
在他们的引领下,苏枕雪与阿黛踏上了那条通往山顶的,唯一的石径。
石径很陡,也很滑。
两侧的峭壁,像两只沉默的巨兽,投下巨大而压抑的阴影将她们吞噬。
空气里,混杂着血腥与腐烂的恶臭越来越浓,浓得几乎化为实质,钻进饶每一个毛孔。
越往上走,路边出现的尸体就越多。
那些尸体,大多死状凄惨,被啃噬得残缺不全,像是一场最野蛮,最血腥的盛宴之后,被随意丢弃的残羹。
阿黛的脸色,早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,她用仅剩的左手死死捂着嘴,才没有让自己吐出来。
苏枕雪却像是没有看见,也没有闻到。
她只是面无表情地,一步一步,走过这片人间炼狱。
她的心,早已麻木。
长安城歌舞升平的幻梦,北疆伏尸百万的战场。
她都见过。
眼前这一切,不过是那场盛世幻梦破碎之后,必然会出现的,丑陋的脓疮罢了。
终于,她们走到了山顶。
一座用巨石与兽骨搭建而成的,巨大而粗犷的王帐,出现在眼前。
王帐的门口,没有守卫。
只有两堆早已熄灭的,巨大的篝火,火堆的灰烬里,还插着几根被烧得焦黑的,不知是人还是兽的骨头。
一股比山下浓烈十倍的,绝望的气息,从那厚重的帐帘后,扑面而来。
引领她们的那个男人,在帐门口停下了脚步,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,他冲着帐内,用沙哑的狄语,快速地了几句什么。
然后,便像逃离瘟疫一样,头也不回地跑了。
帐篷里,没有任何回应。
苏枕雪没有犹豫,她掀开了那面用整张熊皮制成的,厚重腥膻的帐帘,走了进去。
光线,瞬间暗了下来。
一股令人作呕的,血腥与草药混合的复杂气味,狠狠地冲击着她的鼻腔。
王帐很大,足以容纳数百人。
可此刻,这里却像一个巨大的停尸房。
地上,横七竖柏躺满了人,有的在痛苦地呻吟,有的在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皮肤,有的则早已没了气息,身体僵硬地蜷缩成一团。
他们每一个人,脸上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,病态的潮红,眼睛里,闪烁着一种濒临崩溃的,疯狂的光。
而在王帐的最深处,那张用无数张狼皮铺就的,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王座上,坐着一个男人。
他很高大,即便是坐着,也像一座山。
一头乱蓬蓬的,如同雄狮般的棕色长发,披散在肩上,脸上,同样涂着代表突格部王族的,血红色的油彩。
他就是突格部的可汗。
一个能让整个草原都闻风丧胆的,魔鬼。
巴图。
此刻,这位魔鬼的脸上,却没有半分属于强者的威严,只有一片,被无尽的痛苦与绝望,反复熬煮过的,疲惫与狰狞。
他的手中,握着一柄巨大的,沾满了暗红色血迹的战斧。
他的脚下,躺着几个衣着华丽的部族长老,他们的喉咙,都被利器割开,显然已经死去多时。
“滚出去!”
巴图抬起头,那双如同野兽般的,血红色的眼睛,死死地盯住了苏枕雪。
他的声音,沙哑,暴躁,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,即将发狂的雄狮。
“在我砍掉你的脑袋之前,滚!”
苏枕雪没有动。
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那双清明的眸子里,甚至还带着一丝,若有若无的怜悯。
就在这一刻。
她的脑海中,毫无征兆地,闪过了一副与眼前这片地狱截然不同的画面。
那是长安。
是通河畔,万家灯火的人间河。
是那些被父亲扛在肩头,手里举着糖葫芦的孩子。
是那对在河边放着莲花灯,祈求来世姻缘的年轻男女。
是那些被儿孙搀扶着,来看这辈子最后一场热闹的老人。
那一张张洋溢着幸福与安乐的脸,与眼前这片充满了绝望与疯狂的地狱,形成了最尖锐,也最讽刺的对比。
她的心,狠狠地刺痛了一下。
她曾经以为,父亲守着北疆的门,守的是那片太平盛世。
可如今,她为了活下去,却要亲手将另一群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她正在变成,她自己最瞧不起,也最憎恨的那种人。
这世道,何其荒唐。
那丝刺痛,很快便被一股更加冰冷的,坚硬的决心,彻底覆盖。
她缓缓抬起头,迎上巴图那双充满了杀意的眼睛。
“我能救你。”
她。
声音很轻,却像一记重锤,狠狠地砸在了巴图的心上。
“我也能,让你死得更快。”
巴图脸上的狰狞,僵住了。
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,明明弱得,他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,中原女子。
那双野兽般的眼睛里,第一次,露出了名为“怀疑”的情绪。
“你?”
他的声音里,充满了不屑与嘲讽。
“就凭你?”
苏枕雪没有再多一句废话。
她只是缓缓地,从怀中,取出了那个的瓷瓶,倒出了一粒黑色的药丸,托在了自己的掌心。
“解药。”
她。
“唯一的解药。”
巴图的呼吸,猛地一窒。
他看着那粒在苏枕雪苍白的手心上,显得愈发漆黑,愈发不祥的药丸。
他能感觉到,自己体内那股子如同万千蚂蚁在啃噬的,焚心蚀骨的剧痛,似乎因为这粒药丸的出现,而变得更加剧烈了。
帐篷里,那些还在呻吟的突格部族人,也都停了下来。
他们用一种混杂着极度渴望与极度恐惧的目光,死死地盯着那粒的,却关系着他们所有人性命的药丸。
巴图眼中的疯狂,渐渐褪去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,冰冷的,审视的目光。
“你是谁?”
他问。
“你从哪儿来?”
“你想要什么?”
苏枕雪缓缓地,收回了手,将那粒药丸,重新放回了瓷瓶。
“我叫苏枕雪。”
她。
巴图的身子,猛地一震。
那双血红的眸子里,第一次,露出了毫不掩饰的,巨大的震惊。
苏枕雪。
苏家。
那个像一座大山一样,压在所有草原人头顶上,让他们既敬且畏了几十年的,名字。
他怎么也没有想到,会在这里,以这样一种方式,见到苏家的后人。
“你要的解药,我樱”
苏枕雪看着他,声音平静得,像是在谈一笔,最寻常不过的生意。
“而且,我可以先给你一部分。”
她的手指,轻轻地在那个瓷瓶上,敲击着,发出清脆的,有节奏的声响。
“但我的条件,也很简单。”
她的嘴角,缓缓勾起一抹,冰冷的,属于魔鬼的弧度。
“我要你的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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