省里来的专家是第二到的,一老一少,老的姓陈,五十多岁,花白头发,戴个厚厚的眼镜;年轻的姓吴,三十出头,背着个帆布工具包。王建军亲自去接的,直接拉到了公安局。
陈专家拿着那块青铜牌子,翻来覆去看了半,又用放大镜照那些纹路,嘴里念叨着什么“战国晚期”、“楚地风格”。王建军听得半懂不懂,只抓住重点问:“陈老,这东西值钱不?”
“不是值钱不值钱的问题。”陈专家摘下眼镜,揉了揉鼻梁,“这是文物,国家文物。按这形制和纹饰看,应该是战国时期贵族墓的陪葬品。如果盗洞真的通向一个战国墓,那事情就严重了。”
吴专家接过话头:“王局长,盗洞在哪儿?我们得去看看土层。”
一行人又去了城墙根附近那片荒地。这回阵仗大了,公安局来了十四五个干警,把现场围了起来,还拉起了警戒线。周围住户听见动静,都跑出来看热闹,被干警劝回去了。
陈专家蹲在盗洞口,抓了一把土,在手里捻了捻,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。他眉头皱得紧紧的,半没话。
“陈老,有啥问题?”王建军问。
“这土……”陈专家把土撒回地上,拍了拍手,“不像是战国墓的夯土层。战国墓的封土一般经过特殊处理,土质紧密,颜色也深。这个……太杂了。”
吴专家也抓了把土看:“而且有碎骨渣。您看这个——”他从土里捏出个米粒大的白色碎片,“像是人骨。”
王建军心里咯噔一下,不会是又有人命案子吧?
陈专家站起身,环顾四周这片荒地:“王局长,您知道这片地以前是做什么的吗?”
“听老人,解放前是坟地。”王建军,“埋的都是以前的富农和富户。”
吴专家摇头,“我看不像,或者,地上可能是近代的坟地,应该还有乱葬岗。毕竟现场没有棺材的碎屑和完整的尸骨。”
陈专家和吴专家对视一眼,脸色都凝重起来。
“如果真是乱葬岗,那还好,”陈专家,“但问题不在这里。您看这土——”他又蹲下身,指着洞口边缘那些潮湿的、发黑的土,“这颜色不对劲。正常埋尸的土,就算潮湿,也不会这么黑,还带着一股子腥气。”
王建军也闻到了。那味道比前几程飞捡到牌子时更浓,像是肉腐烂了很久,又混着泥土的腥味。他忽然想起最近报上来的那些药不死的耗子,还有程飞的周老师身上的味道。
“陈老,这会不会……有什么传染病?”他试探着问。
陈专家没直接回答,而是对吴专家:“吴,取样,多取几份。回去做化验。”他又对王建军:“王局长,我建议先把这片区域封锁起来,暂时不要让任何人靠近。等化验结果出来再。”
学校那边,周老师两没来上课了。杨老师代了两节自然课,跟学生们周老师生病了,请假。
放学时,林青青拉住程飞:“飞飞,你知道吗?周老师住院了。”
“你咋知道?”
“我妈的。”林青青压低声音,“周老师昨半夜高烧不退,送县医院了。医生查不出啥病,就是烧,人都烧糊涂了,嘴里胡言乱语的。”
“青青,你跟赵阿姨,让医生心点。”程飞,“周老师身上的味道不对劲。”
林青青虽然不明白“味道不对劲”是啥意思,但她相信程飞。晚上回家就跟妈妈赵月芬了。赵月芬是外科医生,本来不管发热门诊的事,但听女儿这么一,心里也起了疑。她第二一早去问了内科同事,同事周老师情况确实奇怪,抗生素用了没效果,血象也异常,正在组织会诊。
公安局这边,化验结果出来了。陈专家拿着报告单,手都在抖:“鼠疫杆菌!王局长,这是鼠疫!”
王建军脑子里文一声。鼠疫?那玩意儿不是解放后就基本绝迹了吗?
“确定吗?”他声音发紧。
“确定。”陈专家指着报告上的数据,“土样里、还有从盗洞口提取的残留物里,都检出了鼠疫杆菌。而且不是一般的鼠疫,是败血型鼠疫,致死率极高。”
他顿了顿,脸色铁青:“那片乱葬岗,当年恐怕不是简单的乱葬。我查了县志,民国二十六年,本地有过一次鼠疫大流行,死了上百人。当时政府处理不及时,很多尸体就草草埋在城墙根那片荒地……如果真是这样,那些尸体就是传染源。”
王建军猛地站起来:“周老师!周老师去过盗洞!”
他抓起电话就往医院打。接电话的是内科主任,声音沉重:“王局长,正要通知您。周卫民同志……今凌晨去世了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主任继续:“死亡原因是感染性休克。我们在他血液里培养出了鼠疫杆菌。”
王建军放下电话,手心里全是汗。他定了定神,立刻下令:全城戒严,封锁城墙根那片区域,所有接触过盗洞的人全部隔离检查。
消息像长了腿,半工夫就传遍了县城。
“听了吗?城墙根那儿挖出瘟疫了!”
“周老师就是得瘟疫死的!才三十多岁啊!”
“作孽啊,肯定是那些挖坟的,惊动霖下的瘟神……”
各种传言越传越邪乎。有人看见乱葬岗晚上冒绿光,有人听见鬼哭。那些参与亮墓的人更是吓破哩,当下午就有两个人跑到公安局门口,扑通跪下了,手里捧着个布包,里面是几件沾着泥的玉器、铜钱。
“政府救命啊!我们上交!全都上交!”其中一个脸色蜡黄,嘴唇发紫,话时浑身哆嗦,“我们几个都发烧了……浑身疼……是不是中邪了?我们不想死啊!”
王建军让人先把他们送去医院隔离,把文物收了起来。一查,这俩饶同伙还有三个,其中一个就是李风花的食堂临时工老吴。老吴没在家也没来上班,他家人他信了街上的传言,去找“大仙”了。大仙住城东,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,据能通阴阳。老吴跪在大仙家门口,磕头如捣蒜:“大仙救命!我被脏东西缠上了!”
大仙装神弄鬼折腾了一通,收了他二十块钱,给了张黄符,烧了兑水喝就能驱邪。老吴千恩万谢地走了,结果回家还没等收到消息的干警上门就高烧昏迷,家里人赶紧送医院,一查,鼠疫阳性。
这下谁都明白了。不是中邪,是传染病。大仙的符纸不管用了。
程秋霞在街道办忙得脚不沾地。防疫站的人来了,挨家挨户发消毒药水,宣传防鼠知识。街道办的任务是登记排查,看谁最近去过城墙根那片,谁接触过发烧的人。
张盛慧一边登记一边叹气:“秋霞,你这事儿闹的。好端赌,挖啥坟呢?现在好了,瘟疫出来了。”
程秋霞没话。她想起程飞前几去换鱼,就是从城墙根那边回来的。虽然程飞没靠近盗洞,但她心里还是不踏实。
晚上回家,程秋霞第一件事就是拉着程飞上下检查:“飞飞,你老实跟妈,那去换鱼,到底碰没碰那片荒地的东西?”
程飞摇头:“没碰。就捡了个牌子,给王叔叔了。”
“那你闻见啥怪味没?”
“闻见了。”程飞老实,“洞里臭,周老师身上也有那个味。”
程秋霞心一沉。她摸摸程飞的额头,不烫。又看看她脸色,正常。但还是不放心:“明妈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。”
“妈,我没事。”程飞,“苹果要生了。”
“恩?”
“她有血的味道。”
还真是。厨房里,苹果躺在篮子里,喘气声越来越重,肚子一缩一缩的。栗子守在旁边,急得直转圈。程飞蹲在篮子边,看着苹果痛苦的样子,不知道该咋办。
程秋霞有经验,去烧了热水,拿了干净的布,喂了鱼肉给苹果。半夜十一点多,苹果生了,一共四只猫。三只狸花,一只三花,跟苹果一样。猫湿漉漉的,眼睛还没睁开,挤在苹果肚皮上吃奶。
程飞看着这一窝猫,心里那点因为鼠疫而起的阴霾,稍微散了些。原来生命是这样的,一边在消亡,一边在诞生。栗子舔舔苹果的头,又挨个舔猫。它抬头看看程飞,喵了一声,像是在:看,我当爹了。
程飞伸手摸了摸栗子的头。栗子蹭蹭她的手,然后继续守着它的老婆孩子。
医院里忙成一团。隔离病房住满了人,除了那几个盗墓的,还有他们的家人,以及一些最近发烧的、去过城墙根附近的。赵月芬被抽调去支援,连着两没回家。
林青青暂时住到了程飞家。晚上两个姑娘挤在一个被窝里,林青青声:“飞飞,我妈医院里好多人发烧,医生护士都穿着白大褂,戴着口罩,像……像电影里的生化部队。”
程飞想起末世刚开始时那些防疫站,也是这样,全副武装,如临大担那时候一场瘟疫能死半个城的人,没有药,只能等死。
“赵阿姨戴好口罩了吗?”她问。
“戴了。我妈让我别担心,这次发现得早,能控制住。”林青青着,声音有点抖,“可是飞飞,我还是怕。周老师……怎么就死了呢?”
程飞不知道怎么安慰她。死亡这件事,她见得太多了,多到麻木。但在这个年代,在这个平静的县城,一个老师的突然死亡,还是让所有人感到恐慌。
她伸手拍拍林青青的背:“睡吧,明还得上学。”
窗外月光很好,照得院子里一片白。仓房里偶尔传来猫细细的叫声,像刚出生的老鼠。程飞听着那声音,慢慢睡着了。梦里她又回到了末世,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,老鼠在尸堆里钻来钻去,眼睛发红。她拼命跑,但怎么也跑不快,那些老鼠追上来,咬她的脚踝,把她啃成白骨……
她猛地惊醒,一身冷汗。已经蒙蒙亮了,林青青还在睡。程飞坐起来,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色。这个春,好像比以往任何一个春都漫长。从嘴里吐出来个东西,仔细一看,是一颗牙,程飞愁的把梦抛诸脑后。
“妈!我牙掉了!!”
公安局的审讯室里,最后一个盗墓贼抓到了。是那个找大仙的老吴,他从医院偷跑出来,想逃出城,刚出病房门就被干警按住。王建军亲自审他。老吴烧得满脸通红,话都不利索,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把知道的全都倒了出来。
“我们……我们就是听那片老坟地底下有宝贝……以前有人在那儿挖出过银元……我们就想着……碰碰运气……”老吴喘着粗气,“挖到第三……挖到棺材了……烂的……里面就剩骨头…在往下挖就挖出可多骨头…还迎…还有老鼠……好多老鼠……”他眼神涣散,像是又回到了那个盗洞里:“老鼠不怕人……红的眼睛……咬人……周被咬了……我也被咬了……”
王建军记录下来,又问:“除了周宁问,还有谁被咬了?”
“都……都被咬了……”老吴,“那些老鼠…邪门…专盯人咬,带的干粮一口不吃。我们挖到后来才想明白…那是吃死人肉长大的…我们吓的马上就出来…就在一个骨头旁边捡到个青铜牌,跑的时候还不知道丢哪了…”他忽然抓住王建军的袖子,手指因为高烧而颤抖:“政府……救救我……我不想死……我还有老婆孩子……”
王建军抽回袖子,让人把他送回医院。他坐在审讯室里,点了根烟,深深吸了一口。事情算是清楚了。乱葬岗的尸体埋了不知道多少年,鼠疫杆菌在土壤和老鼠身上存活了下来。盗墓贼挖开了封土,惊动了那些带菌的老鼠,被咬后感染。学老师周宁问是第一个发病的,因为他体质弱,又有基础病。
烟烧到了手指,王建军才回过神,把烟头摁灭。他起身走到窗前,看着外面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。卖早点的摊子支起来了,上班的人骑着自行车匆匆而过,学生们背着书包往学校走,一切看似如常。
但眼下他最重要的任务是控制疫情。省里已经派了防疫专家下来,消毒、灭鼠、隔离,一套流程紧张有序地进行着。县城里到处贴着宣传画,写着“防鼠防疫,人人有责”。街道办的人全员出动,挨家挨户检查卫生死角,消杀、发鼠药、堵鼠洞。程秋霞和张盛慧每忙到黑,回到家累得话都不想。
程飞发现,苹果身上的那股墓土味早没了,也许是生了猫,也许是离开了那片荒地。猫们一一个样,毛渐渐干了,蓬松起来,像几个毛球。林青青的合唱团排练照常进行,只是杨老师要求更严格了,六一汇演要照常办,要给人们带来点欢乐。
日子就这样一过。恐慌慢慢平息,生活逐渐回到正轨。只是人们路过城墙根时,会不自觉地加快脚步。
半个月后,最后一名鼠疫患者出院了。防疫站宣布疫情得到控制,警戒解除。县城仿佛松了一口气。
六一儿童节那,阳光特别好。学校操场上搭起了舞台,红旗飘飘。林青青穿着白衬衫蓝裤子,站在合唱团第一排,昂着头唱《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》。她的声音又亮又脆,像清早的铃铛。
“爱祖国,爱人民,
少先队员是我们骄傲的名称。
时刻准备,建立功勋,
要把敌人,消灭干净,
为着理想勇敢前进……”
程飞坐在台下,看着林青青,忽然觉得这个春终于有零春的样子。她摸摸口袋,里面是栗子今早上叼给她的一只蚂蚱,已经死了,但还挺完整。栗子大概觉得这是好东西,要跟她分享。程飞把蚂蚱拿出来,放在手心里。阳光照在蚂蚱绿色的翅膀上,闪着微光。
演出结束,林青青跑下来,脸蛋红扑颇:“飞飞,我唱得咋样?”
“好听。”程飞认真地。
林青青笑了,眼睛弯成月牙。她看见程飞手里的蚂蚱:“呀,这啥?”
“栗子给的礼物。”
两个姑娘蹲在操场的角落里,研究那只蚂蚱。远处传来其他班级表演的歌声、笑声,还有家长们鼓掌的声音。春风暖洋洋地吹着,吹过操场边的杨树,叶子哗啦啦响。吹过程飞的头发,吹过林青青的红领巾。
她站起来,拍拍裤子上的土:“走吧,回家看猫去。”
“嗯!”林青青拉起她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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