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房里很安静。窗外的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，城市的灯火透过百叶窗的缝隙，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心电监护仪规律的“嘀嘀”声，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林溪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，脸色依旧苍白，但那双清澈的眼眸，在昏暗中却亮得惊人，如同淬炼过的寒星，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坐在床边的李姐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。孙俪的供述，郑国涛的电子日记，“利剑”专案组的全面收网，还有那股在纪委据点留下“正义将至”、又劫走高鸣远的神秘境外力量…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过后，留下的是更深沉的思考和挥之不去的谜团。
“李姐，”林溪的声音打破了沉寂，虽然虚弱，却异常清晰，带着一种直达核心的穿透力，“纪委据点被入侵…屏幕上出现‘正义将至’…技术组捕捉到的加密信号残留…和劫走高鸣远的信号源高度吻合…是同一伙人，对吗？”
李姐没有立刻回答。她看着林溪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，脸上惯常的温和与关切慢慢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溪从未见过的、如同深潭般沉静、却又蕴含着巨大力量的神情。她没有回避林溪的目光，反而迎了上去，眼神坦荡而深邃。
“是。”李姐的声音不高，却异常肯定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。“‘正义将至’…是我们干的。”
我们？！
这个代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，在林溪心中掀起滔巨浪！李姐…亲口承认了？！她不是被动的保护者，而是主动的行动者？！她代表了谁？！
“你们…是谁？”林溪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发颤，目光紧紧锁住李姐。
李姐深吸一口气，仿佛要卸下背负了太久的沉重担子。
她缓缓从贴身的口袋里，取出一个比名片略的、材质特殊的卡片。卡片通体漆黑，没有任何文字或花纹，只有在病房顶灯的照射下，才能看到卡片中央，一个极其微的、由特殊激光蚀刻而成的银色徽记——一柄竖立的长剑，剑尖刺穿一团纠缠的荆棘！徽记下方，是一串同样微的数字编码：“JL-07-深瞳”。
李姐将这张看似普通的卡片，轻轻放在林溪盖着薄被的手背上。冰冷的触感让林溪微微一颤。
“省纪律检查委员会。”李姐的声音低沉而清晰，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，敲在林溪的心上，“特别行动处，‘深瞳’计划，七号潜伏特勤员。我的真实姓名是李曼。”
省纪委！特别行动处！深瞳计划！潜伏特勤员！
林溪的瞳孔骤然收缩！饶是她早已猜到李姐身份不凡，但当这层神秘面纱被彻底揭开，当“省纪委特勤”这五个沉甸甸的字砸在面前时，巨大的震撼感依旧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她的全身！
李姐！这个在政法委办公室默默无闻、像个知心大姐一样照顾她、提醒她、在无数个生死关头给予她关键帮助的女人…竟然是省纪委精心布置、潜伏在江城政法系统核心地带长达十年之久的卧底？！代号：“深瞳-07”！
“十年…”李姐的声音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沧桑感，眼神望向虚空，仿佛在回望那条漫长而孤独的荆棘之路，“十年前，省纪委收到一封来自江城、以生命为代价发出的匿名举报信。信中详述了江城国企改制领域存在系统性、塌方式的腐败，涉及巨额国有资产流失，并隐约指向更高层级的不当干预。写信人…我们判断，很可能就是你的父亲林正清，或者他的搭档周国华。”
父亲！周叔叔！林溪的心脏猛地一揪！
“举报信引起了最高层的震动。但当时的江城，水太深，阻力太大。常规调查举步维艰，甚至调查组成员都接连遭遇‘意外’。”李姐的声音冰冷下来，“为了撕开这张盘根错节的黑网，省纪委启动了最高密级的‘深瞳’计划。从全省最精锐的纪检、公安、国安系统中，秘密选拔、培养特勤人员，以全新的、无懈可击的身份，长期潜伏到目标区域的关键位置。”
“我，就是被选中潜入江城政法系统的‘深瞳-07’。”李姐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溪脸上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，“我的任务目标非常明确：第一，找出并锁定江城腐败网络的核心节点；第二，收集足以将其连根拔起、并触及更高层级的铁证；第三，保护关键线人和可能暴露的真相火种。”
“十年前？”林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，“那…那您当时就在江城？在我父亲和周叔叔…出事的时候？”
李姐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沉重，带着深深的痛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。“是。我就在江城。甚至…就在市政法委办公室。”她停顿了一下，似乎在压抑翻涌的情绪，“堤坝旧案发生时，我已经初步锁定了高明远、郑国涛这条线，并察觉到‘黑石’项目的异常。但他们的行动…太快，太狠，也太隐秘了。等我收到风声，堤坝那边已经…出事了。”
“我第一时间赶去现场，只看到被破坏殆尽的痕迹和…被官方定性为‘意外事故’的结论。我尝试接触过你母亲，想了解更多，但那时你母亲悲痛欲绝，精神濒临崩溃，对所有接近的人都充满警惕…加上我当时的身份敏感，不能过度暴露…错过了关键时机。”李姐的声音充满了遗憾，“后来，你母亲也…很快病逝。关于堤坝旧案的关键人证物证，几乎被清扫一空。这条线，成了悬案，也成了我十年潜伏最大的遗憾和心结。”
林溪听着，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。原来在父母和周叔叔遭遇灭顶之灾时，并非孤立无援。省纪委的“深瞳”就在江城，就在敌人心脏！只是…邪恶的力量占了先机，利用了时间差和狠辣的手段。
“那…您为什么一直…帮我？”林溪哽咽着问，“从我一进办公室开始…”
李姐的眼神柔和下来，带着深深的怜惜和一种近乎长辈的慈爱。“因为你是林正清的女儿。你血管里流淌着和你父亲一样的血——对正义的执着，对黑暗的痛恨。你进入政法委办公室，本身就带着为父正名的信念。这信念，就像黑暗中的火把，太显眼了。高明远、张启明他们不会放过你。”
“我帮你，既是任务的一部分——保护可能触及旧案真相的关键人物，也是…一种弥补。”李姐的声音低沉而真挚，“是对当年没能保护好你父亲和周国华的…一种迟到的弥补。看着你一步步走来，看着你身上那股子和你父亲一模一样的倔强和执着…看着你被陷害、被打压、被追杀，却始终不肯低头…我看到了希望。也看到了…完成‘深瞳’计划最后一块拼图的可能。”
“所以…您一直在我身边。”林溪终于明白了。李姐那些看似不经意的提醒，那些恰到好处的帮助，那些在绝境中总能出现的“巧合”…原来都是这位潜伏十年的特勤，在暗中守护、引导，甚至为她铺路！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！她的背后，一直站着国家最锋利的反腐利剑！
“那…郑国涛电子日记里的名单…”林溪想到了那份触目惊心的名单。
“那是‘深瞳’计划最重要的阶段性成果之一。”李姐的眼神变得锐利，“十年潜伏，我们‘深瞳’组的成员，像钉子一样楔在江城的各个关键节点。我负责政法系统这条主线，还有其他人负责国资、金融、工程建设等领域。我们像织网一样，一点一点地收集信息，建立关联图谱。孙俪交代的密码，只是打开了最后一道锁。里面的内容，与我们长期监控、交叉印证的信息高度吻合，才形成了那份足以撬动整个利益集团的名单！”
“那…‘正义将至’？入侵纪委据点？”林溪追问。
“那也是‘深瞳’计划的一部分，或者，是‘利剑’专案组与‘深瞳’的联合行动。”李姐解释道，“当郑国涛的秘密据点被我们锁定，高明远被劫走的消息传来，专案组判断郑国涛极有可能狗急跳墙，立刻对高明远进行极端审讯甚至灭口。为了阻止他毁灭关键人证，并打乱他的阵脚，专案组技术组（其中就赢深瞳’的技术支援力量）利用预留的后门，强行侵入据点网络，发出警告，并故意留下指向境外的信号特征，制造混乱，为后续行动争取时间。同时，激活柳曼的‘蜂鸟’账户，也是为了将郑国涛操控洗钱渠道的铁证彻底钉死！”
原来如此！林溪恍然大悟。那看似神秘的“正义将至”和精准的账户激活，并非境外势力，而是国家反腐力量的雷霆一击！是“利剑”与“深瞳”的完美配合！
“那…劫走高鸣远的…”林溪的心又提了起来。
李姐的神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，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林溪从未见过的忌惮。“那股力量…不是我们的人。”她沉声道，“技术组分析了所有信号特征和行动模式，确认与我们已知的任何国内力量都不相符。他们…来自真正的境外！行动极其专业、高效、冷酷，目的不明！劫走高鸣远，入侵纪委据点留下信号，更像是…一种宣告，一种…介入。”
宣告？介入？林溪皱紧了眉头。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。
“至于他们是谁…”李姐摇了摇头，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，“目前还是谜。可能是某些国际情报组织，可能是与‘灰枭’类似的佣兵集团，也可能…是某些被郑国涛、高明远背后更高层级力量所侵害、流亡海外的苦主，雇佣来复仇的力量…可能性太多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，他们的出现，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。高明远在他们手里，就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、装着无数秘密的炸弹。”
病房内再次陷入沉默。李姐身份的揭晓，解开了许多谜团，却又带来了新的、更深的忧虑。省纪委十年的布局，“深瞳”的艰辛付出，终于等到了“利剑”出鞘的这一刻。然而，阴影中觊觎的境外势力，下落不明的高明远，以及他脑子里那些关于“G.c.”和“清洗计划”的秘密，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“那…张启明呢？”林溪想到了这个如同毒蛇般潜逃在外的最后爪牙，“他手里掌握着不少郑国涛和高明远的执行层面的秘密，而且…他是个疯子。”
提到张启明，李姐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冰冷锐利，如同出鞘的利刃！“他跑不了！‘利剑’专案组已经对他布下了罗地网！省公安厅特警总队、国安部门全部进入最高戒备状态！所有交通枢纽、出城要道全部严密布控！他敢露头，就是自投罗网！”
仿佛是为了印证李姐的话，也仿佛是为了宣泄最后的疯狂——
“轰隆——！！！”
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爆炸巨响，猛地从江城中心区域的方向传来！即使隔着医院的墙壁和遥远的距离，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楼板的微微震动！病房的窗户玻璃也发出了一阵嗡文共鸣声！
林溪和李姐的脸色同时剧变！猛地转头看向窗外！
只见市中心偏西的方向，原本被城市灯火映亮的夜空，此刻正被一片翻腾而起的、夹杂着火焰的浓烟所笼罩！那个方位…赫然是市政法大楼及周边区域！
爆炸？！张启明？！
刺耳的警笛声瞬间划破了寂静的夜空，由远及近，连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狂潮！无数警车、消防车、救护车的警灯，如同血红的潮水，从四面八方向着爆炸发生的方向疯狂涌去！
“该死！”李姐猛地站起身，脸色铁青，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！她立刻掏出加密卫星电话，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，快速拨号。
林溪的心也瞬间沉到了谷底！张启明！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！他选择了最极端、最血腥的方式！在“利剑”收网的最后时刻，制造恐怖袭击！他要用无辜者的鲜血和混乱，为自己陪葬，或者…掩护更深的图谋？！
“喂！我是‘深瞳-07’！市政法大楼方向发生剧烈爆炸！疑似张启明恐怖袭击！请求立刻启动最高级别应急预案！封锁所有区域！疏散群众！全力搜捕张启明！重复，全力搜捕张启明！死活不论！”李姐对着电话厉声嘶吼，声音带着刻骨的杀意！
电话那头传来急促而有力的回应。
李姐挂断电话，转头看向病床上的林溪，眼神复杂而凝重：“溪丫头，你留在这里，绝对安全！外面现在太乱了！” 她完，转身就要冲向门口，作为“深瞳”特勤，她必须立刻赶往现场！
“李姐！”林溪猛地喊住她，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，眼中没有丝毫退缩，只有冰冷的决绝，“带上我！我能认他的笔迹！我能分析他的行为模式！我知道他会躲在哪里！他欠我父亲的血债…我要亲眼看着他…伏法！”
李姐的脚步顿住了。她看着林溪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和坚定信念的眼睛，看着这个在绝境中一次次站起来的女孩…几秒钟的沉默后，李姐重重点头，眼中闪过一丝决然：“好！我带你走！但你必须听我指挥！”
李姐不再犹豫，迅速按动病床边的呼叫铃，同时对林溪低声道：“准备一下！我们走特殊通道！”
病房门被推开，王主任和护士一脸惊惶地冲进来：“李女士！外面好像爆炸了！怎么回事？”
“突发紧急情况！林溪同志需要立刻转移！执行一级预案！”李姐亮出那张特殊的黑色卡片，语气不容置疑，“王主任，麻烦您立刻安排移动担架和急救设备！从备用电梯直达地下车库！快！”
看到那张卡片，王主任瞳孔一缩，显然认出了某种特殊的权限标识，不再多问，立刻转身去安排。
很快，林溪被心翼翼地转移到移动担架床上，接上便携式监护设备，盖好保暖毯。李姐亲自推着床，在王主任和两名护士的协助下，快速冲出病房，奔向走廊尽头的备用电梯。
电梯门无声滑开。就在担架床即将被推进电梯的刹那——
林溪眼角的余光，猛地瞥见走廊斜对面那间医生休息室虚掩的门缝里，一道冰冷的、如同毒蛇般的目光，正死死地锁定在她身上！
是张启明？！他怎么可能在医院？！
林溪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！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！她想提醒李姐！但喉咙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发不出声音！
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！
“咻——！”
又是一道极其轻微、却异常致命的破空声！这一次，来自电梯井的上方！
“噗！”
一声轻微的闷响！那道隐藏在休息室门缝后的、冰冷的窥视目光，瞬间消失了！仿佛从未出现过！
李姐似乎毫无察觉，依旧沉稳地指挥着将担架床推进电梯。电梯门缓缓关闭，将走廊的灯光隔绝在外。
电梯下校狭的空间里，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和林溪剧烈的心跳声。
刚才…是谁？又是通风管道里那个神秘人？他（她）一直在暗中保护？这次…直接清除了可能的威胁？
李姐站在林溪身边，脸色沉静如水，仿佛刚才走廊上那无声的狙杀从未发生。她只是轻轻拍了拍林溪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手背，目光深邃地望向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，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：
“别怕，溪丫头。‘深瞳’…不止我一个。真正的风暴要来了，但这一次，我们是握剑的人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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