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南风的母亲郭槐却是懂事的,要她善待谢玖的儿子,将来总是皇后,总是太后。但竟然下毒,想毒死这孩子。郭槐在无可奈何中咽了气。
过了一,董猛从邙山回来见贾南风,:
“奴才见到太医,有话禀上娘娘。”
“他了什么?”贾南风赶紧问。
“太医那药要合着热茶、热酒、热菜、热汤,化开了才有用,冷茶、冷酒、冷菜、冷汤就无效;用的时候,要心点儿。”
贾南风这才省悟,前给广陵王吃的药,放在冰镇的绿豆汤里,怪不得没有死讯,倒给他逃过了。她又惦记着程据,恨不得马上和他相叙。
董猛看出贾南风的意思,劝她几句话:
“娘娘,往后的日子多着呢!奴才甘愿冒死,不过娘娘不知,云龙门出入很不便的,太医也为难,再过些日子吧!”
贾南风也自无奈,都在董猛手里,还重重的打赏。
可惜的是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广陵王,无从下手,要董猛去收买一个西宫的太监,董猛答应了,只是唯唯,贾南风又是重重赏他。
立秋之后,皇子皇孙又要读书了。广陵王在西宫,有个书房,司马炎选刘富为师,孟珩为友,杨准、冯荪为文学,侍候他一个皇孙,其他皇子皇孙,包括公主在内,算是陪读,得个热闹,众星拱月般拱着他。
“熙祖绝顶聪明,”司马炎对刘实,“教得好的吧?”
“大晋德泽隆嗣,臣敬贺圣上。”刘实,“皇孙睿智出秀,臣菲材不学,承旨相辅,敢不用心!”
“你记得吗?五年前宫里失火。”
“记得,是风高物燥的秋,正在黄昏后。”
“不错,烧得很大的,朕也上城楼去看。”
“至尊之体,未免涉险。”
“那时熙祖才五岁,哪知道比大人还多见识!跟在后面,朕站在火光里,给人见到了,牵着朕的衣裾,走到暗里,你道他几句什么话?”
“臣愚鲁难猜。”
“他:暮夜仓卒,事出非常,不宜让人见到人君。”
“啊呀!睿智非常,无人能及。”
司马炎哈哈大笑,又:
“这孩子很象先帝。”
刘实知道司马炎一向把这孩子比作司马懿,司马懿以机智出名,便附和几句。
司马炎又大笑。两人在含章殿闲谈,忽然太监来报:
“新都王犯了急病,已经请太医去了。”
新都王是司马炎的二十六个儿子之一,姬人严保林所生,名叫司马该,这年十岁,资质平常,并无特颖,司马炎的儿子太多,只作一般看待,听犯了急病,毕竟有父子之情,忙:
“什么急病?”
“好象是中暑晕倒了。”
司马炎便觉事,只:
“老师快回去看看。”
刘实回进书房,学生都散了,只司马该躺在席上,太医程据已赶到,搭了脉,问太监,
“吃了什么东西没有?\"
“没吃什么东西。”
“下午不吃些点心吗?”刘实。
“哦!是的,那也不算什么,一碗莲子羹,一两块松糕,每有的。”
“拿来给我看,拿他吃的碗来给我看。”
太监把新都王的碗拿来,是一只描金花的白玉饭碗,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,程据摇摇头。刘实:
“太医为何摇头?”
“没有莲子羹了,已经洗过,看不出什么。”
“莲子羹樱”太监,“还在殿后的瓷缸里。”
“别的王爷没有事吗?”
“都没有事,只新都王一个。”
“这就不关莲子羹的事。”
程据着,细看这只金花玉碗,:
“这样精致!”
“原来是皇孙用的,新都王称赞它,十分羡慕,皇孙就赐给了他,还是昨的事。”
“哦!”
于是程据不再细问,把话岔开去,:
“怕是惊风,给他刺几针,一定尽力而为。”
程据摸出针筒来,倒出一支二寸来长细金针,找着穴道,刺了几处,新都王悠悠醒转,大家松了一口气,都:
“好了!好了!没事了。”
可是新都王一语不发,刘实看看不怎么要紧,就着随侍的奶妈、侍儿护送回去。
新都王从此就愣头愣脑地不出话,命是留了,人却废了,不知道死亡之神的阴影正笼罩他的身上。
程据知道是服了他合的毒药,幸亏量少,还可以用金针救转性命,但也不过是苟延残喘,不能维持多久。
这时才明白,太子妃要他的毒药,是为了毒死司马通。司马该这人平庸,自然不是她的对象。
这事只能掩盖,不能张扬,只算是司马该急病中风,不能言语算了。但悄悄地对刘实:
“先生,书房里的饮食,你要心了。把管饮食的太监统统换了,最好都是含章殿的人,万一皇孙有什么三长两短,先生就担当不起。”
吓得刘实浑身发抖,立刻摄衣下拜,多谢太医的好意,没齿不忘。司马该的所以致病,那原因也就不必画蛇 添足了。
死亡的影子追踪着司马该不放,毒性所破坏聊机体,渐渐毁败,以致不可收拾,终于在第二年死了。
同时,这死亡的阴影还笼罩在城东郊马道里,就是孙皓住的地方。这一带有好几所大宅,刘阿斗住过,而张华所居,也是其中之一。
孙皓宅里,常有一股抑郁之气,宅院虽大,可是门庭冷落,不见车马,张华宅就显得热闹了。门前都有执戟之士,一般无二,但是望到里面,张华宅里人来人往,总觉得热气腾腾,孙皓宅里则静悄悄地,连狗也没有一只,那遮盖地的百年老树,枝影婆娑,竟会令人觉得阴气森森,鬼影幢幢。
就在这年,传出丧音来,门前虽然挂了孝,却没有吊者的车马,连鼓吹也不起劲,太监倒来了几回,策马直入,毫无禁忌。
有的人孙皓寿终正寝了。有的却那日太监携了一个盒子进去,托了一杯酒,是皇上赐的,要他喝下去,就此死了。得活龙活现。有人就加以补充,那一定是杯金屑酒。
可是没有人能得定。
这一年中,齐王司马攸死了,琅琊王司马伯也死了。杜预瘤肿,也快要死了。
死亡,可以代表一个朝代的结束和开始。蜀主、吴主先后死在洛阳,这就明晋朝终于统一下了。
但是司马炎也要死亡,这死亡也可以代表晋朝暂得安定之局的结束,不过六年工夫,乱局就开始了。
这中间贾南风生邻四个女儿,气得贾南风连正眼也不看一看,偶然看一看,那样子似乎有些象程据,心里虽然感激他,但是也灰了心,也可是死了心。把正常的、深愿作一个儿子的母亲的心死掉了,贾南风虽然躯壳还在,却是另外一个贾南风了。
只要皇上一不死,她就有被废的可能,如果被废,那就更象打入十八层地狱。而看来皇上还有漫长的岁月,这两年来,每坐了羊车,在东吴俘虏得来的五千后宫中串来串去,享尽温柔,总是兴致勃勃,神采飞扬,除了胡芳,连一向得宠的赵粲也冷落了,更不要杨皇后。
如果他龙驭宾之后,太子做了皇帝,贾南风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谁敢来废她?即使王公大臣,脖子上能生
几个头?那时,她就再生了,活了。
“现在象个死人,人也死,心也死。”
她的心事,不敢对任何人,对自己的亲妹子就直言不讳,甚至和程据来往的事,也让贾午知道了。
“那皇孙怎么样呢?”
“闹不清是谁的!”
“啊呀!姐姐,还这种话做什么呢?你是太子妃,将来是正宫,谢氏算什么?这孩子还不就是你的?”
“我没有你这样看得开,看到他就生气,作呕!”
“他常来请安吗?”
“也亏得刘实那老头儿,当初他帮杜预打仗,计钱粮,现在又教这孩子。”
“怎能怪刘实呢?”贾午,“他是好 老师,教他尽礼,教他懂事。”
“不过你不知道,他越是端正,我就越不顺气。总归不是我生养的,他的心在亲娘身上,不是怪刘实。”
贾午一想这话也对,不过自己生不出,又怎么办?
贾南风的心事,赵粲也知道,她常到东宫探望她,遇到贾午,因此和贾午也熟,而赵粲和皇后杨男胤是亲戚,连杨皇后也知道了贾南风的事。
先先后后,个个劝她,对皇孙司马通要好些,视如己出,就不会错。这是贾南风的生日,个个来贺她,连皇上也赐了东西,派黄门侍郎潘岳来贺。西宫的太监托着盘,一路过来。贾南风闻讯,心里咒骂,却也不能不整了衣冠,和太子司马衷一起跪接。潘岳宣旨已罢,把所赐的物件供在正中的香案上,司马衷和贾南风又拜。
潘岳和太监都领了赏,就回去了。随后杨男胤也乘辇来了,她亲自带了太监宫女,由他们托着大盘盘在前面走。
眼见潘岳来过,便笑着对赵粲:
“这个美男子也来了。”
赵粲方要走,就在殿前跪迎,也笑着:
“就是脂粉气太重。”
“啊呀!这是太子妃的话,你也学了?”
“我看也是的。”
“年轻时车出洛阳道,妇女拦着看,投果盈车,不就是他吗?”
“现在可不行了啊!四十多岁的人。”赵粲笑着。
“快别这样,四十多岁的人。”
赵粲吐了吐舌头,彼此象姐妹一样无拘无束。司马衷和贾南风这时才匆匆赶到殿外来拜接。刚在里面行礼坐定,司马遹又来贺寿,太监报时,贾南风脱口而出,:
“讨厌!他来做什么?”
但是又不能不见。司马通登堂,十几岁的人,生得一表人材,挂了玉柄的木剑,戴远游冠,翠羽为缕,缀以白珠,衬得他格外有神采,进退有节,叫了父亲和母亲,是来向母亲贺寿,恭祝干岁。
贾南风一对黄眼珠转了几转,见他穿了上朝的礼服,摆正了架子来的,便:
“有赏,好好地去读!\"
侍儿捧出一盒点心来,由太监接了,司马通谢过,便退出去了。
四个女人,似乎在厅堂里不自在,徒贾南风房里去净手话。只让司马衷独自闲坐调鸟。杨皇后坐在正中,贾南风、赵粲和贾午两旁坐了。
杨皇后有意想看看,不知道这儿怎么能和外面交通的,略略瞥了一眼,看不出有什么破绽,一般是高窗重壁,门户紧凑,不知程据怎能来去自如的。
刚才杨皇后听到贾南风不耐烦的话,知道他对于司马道,还是老样子,一点没有变,于是旧话重提,劝她善待。
“唉!”贾南风叹起气来,,“也是我福薄,只能死了这个心,心一死人也死了。”
“生不生男孩子,有什么要紧?要看得开。”杨皇后,“做臣妾的,只盼皇上有嗣就好了,皇上深爱熙祖,却不是好?”
赵粲和贾午都点点头,知道这句话的意思,因为杨男胤自入宫之后,生了一胎,倒是男的,但是不多就夭折了,至今没有一男半女。
贾南风心不在焉,她的心在那盒点心上,还是热的哩,不知司马遒吃不吃。司马通的食物,只由西宫老太监经手,若要吃时,老师刘实要亲自尝过,方能下箸。可是贾南风不知,有了机会,便要试试。
告辞的时候,杨皇后乘机对贾午:
“这件事要烦劳令堂了,好好劝她一劝,不好执拗的。”
“姐姐的脾气,我也不敢向母亲,那时倒会埋怨我。”
“就我请她老人家的就是了。”
贾午回去,真的向广城君郭槐了,郭槐:
“皇后得是!不好好地对待熙祖,将来还能指望谁呢?”
郭槐也是急性子,不等第二,连夜就进宫找她女儿。
贾南风吃了一惊,:
“母亲连夜进宫,家里出了什么事吗?”
“家里没出什么事,你出了事了!\"
贾南风又是一惊,:
“我出了什么事?”
郭槐便把贾午的话,一五一十地对贾南风了,并:
“一定要好好地对待熙祖啊!皇上的爱孙,将来的太子,怎能不看重他呢?将来你做了皇后,却不是要由他承嗣吗?”
“妹妹这样的?”
“是啊!是我这样,你妹妹也这样。”
“她敢!”贾南风微微睁大了黄眼睛,比她母亲凶恶的时候还要胜过三分。
“也不能怪她,”郭槐,“还是皇后劝她的哩!”
“皇后自己了不算,还要劝你母亲来,真是该死!”
郭槐阻止她也来不及,话已出来了,只得叹口气,:
“唉!幸亏没人听到,这话岂不过份了?还当是在家里吗?而且这孩子也好,循规蹈矩的,逢时逢节,总是当我外母,整了衣冠来拜,有什么不好呢?”
贾南风默不作声。郭槐见不入话,只得由她,了几句闲话,贾南风爱理不理,郭槐未免失望,就回府了。
贾午正等她回来,郭槐摇摇头,:
“你姐姐的脾气太僵。”
此外就不再什么了。贾谧进来看奶奶,见状便猜着几分,:
“是在大阿姨的事吧?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郭槐,“宫里的事,你年纪,还是不要多插嘴。”
贾谧大笑起来,:
“奶奶太怕事,宫里的事为什么不好?熙祖别人怕他,我不怕他,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。”
“你看,你看,”郭槐,“这孩子大了改不了,好好读书才是真的,有什么事?这么晚还没睡?”
“哈!”贾谧又笑起来,“讲到读书,熙祖也读不过我,他有一个老师刘实,老古董,我有许多朋友,潘岳、陆机、陆云、左思、石崇,……哪一个不是文章家?胜过建安当年,那时不过七个人。明一早出城,有个文酒之会,特来禀告奶奶,不定很晚才能回来。”
郭槐知道他读了不少书,朋友又多,看他的气宇,不在熙祖之下,不过多了一点傲气,心里仍是欢喜,只:
“有个石崇在里面,你就不好随便了。有套犀角杯,一共二十四只,别的怕比不过。”
“好送人吗?”
“怎么不好送?”郭槐,“只要你喜欢。”
“二十四只,分送二十四友。”
“有二十四友这么多?”贾午,“我也不信。”
“现在还没有,将来会有,只会多不会少。”
“你看他交游广阔……”郭槐张着嘴笑,灯光下眯了眼睛,对这个孙儿上下看个不住。
“人家封王,你又封不得王,”贾午,“总是君臣,在外面不要一时高兴,不顾前后。”
“好歹我是鲁郡公,过几日对勖公公,弄个车骑将军做做,只待阿姨做了皇后,我想……”
“你想什么?”郭槐。
“我想做秘书监,就是勖公公做的那个官。”贾谧。
“啊呀!”贾午笑起来,“那是宰相,十几岁的人也做得的吗?再则勖公公还在,你就想占他的位子?”
“他老了,就要死的。”贾谧,“我也不急,妈也知道的,我拿的是支笔,只是文事,文事最要紧的是治史,秘书监就是治史的,不做这样的官,难道要我做皇帝吗?”
郭槐听了,笑得前仰后合,:
“你看,你看这孩子,多么大的口气,好的,好的,阿婆答应你就是了。”
贾谧走后,郭槐随即把脸沉了下来,觉得眼前一黑,有什么黑影在面前掠过,有点头晕,警觉到死亡之神在招手。
又自知在刚才的笑声后面,正是死亡:皇上的死亡、荀勖的死亡,他们死了之后,这个孙儿才能高升,做个少年宰相。
“阿娘,你怎么了?”贾午。
“没什么,有点头晕,怕是晚了,人困倦了。”郭槐,“快安歇吧!”
贾午辞出后,郭槐由侍儿侍候着安歇,迷迷糊糊的,合眼见到幢幢鬼影,曹髦、成济、成倅、贾充以及夭折的两个儿子、她的婆婆柳氏、两个奶妈、羊祜、司马仙、司马攸、石苞、嵇康、孙皓、刘禅、荀颚、司马懿、司马师、司马昭……这些她所见过的人,都已死了,现在忽然一个一个出现,好象带来了死亡的消息,死亡,死亡,每一个人都使她想到死亡。
郭槐转辗不能安睡,侍儿听到她的呻吟声,过来问候,一摸她的手,滚烫,知她病了,急忙去报给贾午知道。
韩寿正在作河南尹,不住在家里,由贾谧发号施令,连夜把太医程据召来,诊过之后,是寒邪侵袭,服了药,出身汗,就不会有事,不是什么大病。合府扰攘,这才安下心来。贾谧要侍奉汤药,取消了诗酒之会。
程据来诊病的时候,贾午闪在帐后回避,偷偷地细看,见程据年在四十以内,生得唇红齿白,话温柔,微有髭须,颇具几分媚气,怪不得姐姐喜欢他。
郭槐服了药就安睡,眼前还见到鬼影,但后来出了些汗,能够睡熟了,直到亮。
这消息惊动了宫里,皇上司马炎派了黄门侍郎潘岳来问,司马遹跟了父亲司马衷也来看,贾南风自然一起来,司马通尽外孙之责,太子夫妇回宫时,还留在那儿侍奉汤药,由贾谧陪他。
一场虚惊,第二下午,郭槐已经没事了,退了热,躺在床上,觉得十分疲倦,但眼前还有鬼影,想不要见到,可是象粘住的,怎么也脱不开,郭槐暗暗心惊,料自己活不久了。
忽然听得外面吵起来,不知是哪两个奴才在斗嘴,以为老主人在生病,便肆无忌惮起来,而且侍儿也不来报,置之不理,也使她恼怒,怎么生了一场病,就这样没有体统了。
“外面谁在吵嘴?”
一问之下,侍儿才来回答,:
“广陵王和主人,着着棋,就吵起来了。”
郭槐吃了一惊,便要起身,拄了杖,由侍儿扶着她,慢慢走到房门口,他们的争吵还不曾完。
“你算什么?你本来不姓贾。”司马遹。
“你算什么? 到底是谁生的也闹不清。”贾谧。
郭槐的脸色变得铁青,拿杖在门上敲,敲得砰砰响,大声:
“不成体统!阿谧!竟敢冒犯王爷,快给我跪下,吃我几十杖!”
贾谧见是奶奶,只得依言跪下,郭槐走上来,气咻咻的举杖要打,给司马遒劝住,:
“奶奶不要生气,我们兄弟常有争吵的,不算一回事,怎得上冒犯呢?奶奶的病初好,不好动气,还是去休息吧! 我也要告辞了。”
罢,作了一个揖,唤了堂前的从人,头也不回,走出去了。
郭槐连忙用杖敲在几上,一面敲一面骂,:
“你这逆犯上的东西,怎么不要打你,怎么不要打你!”
好象是喊给广陵王听的,可是一下也没着贾谧身上,贾谧装了一个鬼脸,爬起身来,扶着奶奶回房。郭槐:
“孩子,这个样子,往后怎么得了!”
“有什么不得了?”贾谧,“老头儿一归,他们都完了,他的阿爸有九五之尊吗?怎么也不象,都在阿姨的手里。”
“放肆!放肆!”郭槐。
“这是真的,奶奶!”贾谧正经地,“除开皇上,还有谁叫人看得起的呢?”
郭槐不做声,气鼓鼓地坐着,觉得死亡正迫人而来,尤其是看到后辈如此嚣张,更觉得死亡之神的跋扈,正大步跨进宫城去,连皇上也岌岌可危。于是猛然想起了一件事,叫侍儿去叫女儿贾午来。
“趁我还有口气,把这件事办好了吧!”郭槐。
“阿娘没头没脑的,”贾午,“什么事呀?”
“把你的女儿嫁给广陵王,要请人去。”
“啊呀,我以为是什么,”贾午笑起来,,“阿娘,你别操心了,这件事已经办好了。”
“什么时候办好的?怎么一点也不知道?”
郭槐坐正了身子,等候贾午回答。贾午坐在床沿上,轻声细语地给她解释:
“广陵王不要我们贾家的女儿……”
“什么? 有这事?”郭槐。
“阿娘,慢慢听我,”贾午,“阿娘的意思,女儿怎好不依呢? 还是荀勖伯伯去的,广陵王也有意思,可是她哥哥不答应……”
“什么?阿谧也好作得主的?”
“听我呀!”贾午,“不但阿谧,姐姐也不同意,阿谧只是顺着大阿姨的意思罢了,也不好怪他。”
郭槐气得涨红了脸,咳起嗽来,咳了一会,才:
“尽管她是太子妃,这件事由不得她,我的主意!”
“唉!阿娘,现在就是皇上做主也不成了,连阿谧也气得要死,刚才他们下下棋,就吵起嘴来,多半也是为了这件事。”
郭槐越听越糊涂,:
“到底关阿谧什么事呢?要他插在中间干起劲?”
“来也真是话长,阿娘,你快躺了,再听我。”
“怎会来话长,你们闹了很久了吗?”郭槐。
“也不是很久,”贾午,“姐姐不答应,广陵王知道有了阻挠,也不能勉强,姐姐就作了主,要把王衍的女儿配给他,大女儿生得好看,配给阿谧,是这样了,还没有定局,连王家也不知道。广陵王听把一个不好看的配给他,心里不服。刚才下棋的时候,有些心病,一句话不合,就吵起来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,我一点也不知道。”郭槐,“既然你姐姐要这样安排,她是太子妃,又是他娘,谁能和她去呢?”
“皇上也不曾知道哩。”贾午,“反正没有定,只是一。”
“那她了就算数了,免得又叫你姐姐闹脾气。唉!要是皇上知道了,查问起来,姐姐知道谁是漏了风声,那就是七世冤家了。现在宫里哪个不怕她?”
其实贾午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广陵王,因为老皇帝一死,太子登基,姐姐就会把广陵王废了,指望妹妹有个男孩子,那时要偷进宫去,作为贾南风生的,将来好继位做太子,两人悄悄议定了。
这事自然 也瞒着郭槐。察言观色,郭槐也觉得,一定还有不少事瞒着她没有,这种隔膜,就是朕兆,是死亡接近的朕兆,以为万事都将由他们后一代作主,不必上一代预问,于是叹了一声气,:
“我是不久人世了。”
“阿娘为什么这种话?不过发了一个寒热。”贾午。
“我什么也做不得主,是要去了。连皇上也要去了。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!不过有一件,一定要劝你姐姐,善待广陵王,这是她的儿子,名正言顺的儿子,将来的太子,不能亏待他的,否则就是自取其祸,大晋下,乱不得啊!”
“阿娘,我知道了,”贾午,“一定劝姐姐,你放心好了!”
郭槐叹了口气,躺了下去,两眼一闭,又看到许多死去的人,叹着气:
“他们都死了,都死了,现在要轮到我了,轮到我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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