悠悠的古筝声穿透了云层,使得云雾翻涌如絮,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那抹朝红,恰好落在了王灵凤素白的手指上。
顾冲听到筝声,回首望去,不由脸色微变:“你怎么上城来了?”
王灵凤筝音未停,幽声道:“守城之任,戏子亦有责。请公子准予,容我略尽微薄之力。”
顾冲剑眉紧蹙:“你这又是何苦,不怕丢了性命吗?”
“公子身份高贵,尚且不怕,奴家又有何惧?”
顾冲叹了一声,转回身望着城下源源不断涌来的蛮兵。
“大人,暗室内烟雾已散去了。”
兵士跑来禀报,顾冲狠狠点头:“传令,青壮百姓全部进入暗室内,阻杀敌人。”
暗室内的长枪陆续刺出,一时间蛮兵又被阻于架梯之上。上得城墙的蛮兵没了支援,很快便被消灭。
亓儿满眼瞅着城池即将攻破,却又功亏一篑,气得他在马上哇哇乱叫,“给我上,全部给我冲上去!”
蛮兵咆哮着发起一轮又一轮猛烈攻势,从黎明直至辰时,未曾停歇片刻。城下蛮兵的尸体堆积如山,城上梁军也是伤亡惨重,守城所需的石块、箭矢也已所剩无几。
顾冲正在忧心之际,裴三空却晃悠悠上了城来。
“老裴头,你不守在北城,来此作何?”
裴三空翘着胡子,唏嘘道:“仅那寥寥几个蛮子爬上,实难让我舒展筋骨,尚未杀得过瘾,人便已没了。”
顾冲无奈苦笑:“难道你还想着蛮兵上得城来?”
“总是要杀得尽兴才是。”
裴三空的这句话忽然点醒了顾冲,他望着远处蛮军阵中那面骷髅大旗,灵机一动。
“老裴头,你看到那面黑色旗帜了吗?”
“看到了,怎得?”
“那是蛮军的帅旗,他们的首领定是在旗帜那里。你扮做蛮兵,从暗道出城。若能斩杀蛮军首领,我为你奉上三十坛杏花村。”
裴三空眼珠闪出惊喜之光,“当真?”
顾冲颔首道:“绝无戏言。”
“好!我这便去。”
裴三空仿若打了鸡血一般,两条细腿紧着倒腾,一溜烟跑下了城去。
顾冲撇嘴一笑,这个老裴头不爱美色不喜钱财,若真能以三十坛美酒退了蛮军,当属一段美谈。
裴三空心念着美酒,回到顾府换上蛮兵装扮,让顾家仁打开暗道,独自出城去了。
他一溜跑绕到了东城蛮军阵后,眼睛瞄着那杆大旗,手握短剑一步步向前靠近。
蛮军阵中,亓儿满端坐马上翘首相望,呼乙可在他左侧,犽狇位于他右侧,三人立马于帅旗之下。
裴三空拨开蛮兵挤到前面,眼见这三人骑着高头大马,装扮奇特,想着定有一人是蛮军首领。可他却不知哪个才是,便扯着喉咙,喝问道:“嗨,你们哪个是首领?”
亓儿满三人被这声大喝骇到,他们惊愕地低头望向裴三空,想着怎么会有梁饶声音传来。
犽狇挥刀一指:“你是谁?竟敢装扮我军士卒。”
裴三空听不懂蛮语,他见犽狇话,便误以为他便是首领。
“我来取你性命!”
话音刚落,裴三空凌空跃起,一剑向着犽狇头上劈去。
犽狇本能地抬刀相挡,刀剑相碰发出一声巨响。裴三空未等身子落地,剑锋一转,横向奔着犽狇咽喉而去。犽狇挥刀再挡,身前露出一片空档。
裴三空手腕一转,短剑立时由横变纵,直直地向着犽狇心窝刺去。
等犽狇反应过来为时已晚,就在裴三空落地瞬间,那把短剑已刺入犽狇胸口,贯胸而出。
犽狇惨叫一声,跌落马下,气绝而亡。
裴三空的动作太快了,以至于犽狇死了,蛮军才反应过来,蜂拥而上。
亓儿满翻身下马,手持宽刃弯刀,嘴中叽里咕噜喊叫着冲向裴三空,势大力沉的一刀横扫腰间。
裴三空施展御剑术,短剑犹如粘在手掌心一般,凌空飞旋一周,划破了十余名蛮兵咽喉,又回到了他的手郑
亓儿满宽刀闪烁着刺骨的寒光,距离裴三空的衣身仅有毫厘之差,只见裴三空腰身猛地一扭,身体竟然如鬼魅般横移一尺之远。而亓儿满的刀身却无法止住,携带着他沉重的身躯旋转一周,竟然将一匹战马的前腿砍断,马儿悲鸣着颓然倒地。
裴三空身体旋转腾挪,蛮兵们看得眼花缭乱,只见人影闪过,再看时已不知人去了哪里。
亓儿满刚刚转身过来,裴三空已来到他面前,冷喝一声:“蛮贼,看剑。”
话落剑到,短剑斜劈而下。
亓儿满仓促之间举刀相迎,却不料裴三空的剑身带着一股杀意,竟在转瞬间变劈为挑,从下方斜向而上,砍中了亓儿满的手腕处。
一声凄厉地惨叫从亓儿满喉咙间迸发出来,宽刀应声落地,还有他的一只断手,正紧紧握住刀柄处。
裴三空正欲上前结果了亓儿满,却见一团黑影飘来,呼乙可从马背上飞下,短刀刺向了他的面门。
呼乙可眼透凶光,恶狠狠道:“我杀了你!”
裴三空一撇嘴:“娘了个蛋的,什么鸟语,爷听不懂。”
呼乙可狂喝一声,短刀舞出幻影,带着嘶嘶破风之音,向着裴三空周身罩来。
裴三空不屑一笑,手中短剑舞的更密,两人迅速交战在一起。
呼乙可的武艺在蛮羌堪称数一数二,可惜他的对手是裴三空,整个梁国能战胜裴三空的人,寥寥无几。
只几招过后,呼乙可便感受到了裴三空的厉害。他的短刀攻势渐渐被裴三空压制,额头也冒出了冷汗。
裴三空可没功夫与呼乙可缠斗,一招流星赶月直刺他的咽喉,紧接着便欲使出独门绝技逆飞剑取其性命。
这呼乙可也非平庸之辈,他自知抵不过裴三空,挡过一招后便急速后退,喝令道:“上,杀了他!”
蛮兵瞬间涌来,将裴三空团团围住,呼乙可的明智之举,竟使他躲过了一劫。
裴三空心知蛮兵人山人海,杀是杀不完的,只当自己已斩了蛮军首领,便将短剑护住全身,向外冲杀出去。
亓儿满也是一条汉子,他虽断了一手,却强忍着痛,颤立马前用衣襟裹住断腕,咬牙道:“不要放走了他,给我杀了他!”
呼乙可徒亓儿满身前:“首领,此人武功高不可测,绝非我能敌手,我们还是快些撤兵吧。”
亓儿满双目赤红,凶煞地瞪着呼乙可,“我这断手之仇就不报了?”
呼乙可急声道:“不是不报,只是并非此时。待日后我们备足粮草,再报不迟。”
“可是……!”
亓儿满望着眼前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的蛮兵,再看裴三空已越战越远,即便想要报仇,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。
“唉!便依你之见,传令……撤军……”
“呜呜……”
蛮军响起了呜鸣的号角声,攻城的蛮军听到号声,停止了攻城,渐渐而退。
城墙上的守军见到蛮军忽然退去,眼中透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,只有顾冲知道,定是裴三空得手了。
高盛满身血污来到顾冲身旁:“大人,这蛮军攻的正紧,为何忽然撤军而去?”
顾冲哈哈一笑:“秀岩之危已解,他们败了,我们胜利了!”
“我们胜利了?”
高盛惊愕地问了句,随后他便选择了相信顾冲,振臂高呼道:“我们胜利了!”
“胜利,胜利……!”
城上守军闻听后大声欢呼,喜极而泣。
顾冲含笑转头,“灵凤,唱一曲《关山酒》,可好?“
王灵凤拭去眼中欣喜的泪水,盈盈点头,指尖一滑,筝声悠悠响起。
“我自关山点酒,千秋皆入喉……塞外硝烟未断,黄云遍地愁……踏过飞沙拔剑斩仇寇……!”
硝烟未散,尸骨未寒。
顾冲伏在城墙上,望着城下遍地尸山血海,心中不由一阵唏嘘。
古来征战几人回……多少个妻子再也等不回自己的夫君;多少个娘亲再也等不回自己的儿郎;多少个家庭因此一战,而支离破碎。
顾冲握紧了拳头,心中暗暗发誓,定要守护这一方百姓,不让他们再受战火之苦。
这时,各城的守将都向东城聚来。每位将军皆是一身血污,满脸疲惫。卢平将军的手腕处,还有血渍滴落。
“蛮军这就退了?”吴桐难以置信,趴在墙垛上向远处望去。
田慕也质疑道:“怕不是他们又使什么诡计,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。”
高盛笑道:“田将军,顾大人,蛮军是真的退去了,秀岩保住了。”
众将闻声望来,顾冲轻轻点头:“诸位将军辛苦了,这次蛮军是真得退了,不但退兵,而且他们还要滚回西域去。”
“这么,我们胜了?”
“哈哈,我们胜利了!”
几位将军高胸紧紧拥抱在一起,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,此刻竟落下了泪来。
“田将军,即刻派人打扫战场,救治伤者,清点我方伤亡人数,另派出探兵密切关注蛮军动向。”
“遵令。”
“黄昏之时,我在谢春园设宴为诸位将军庆功!”
“好!多谢顾大人……”
顾冲从城墙下来,并未回去府上,而是来到了县衙。
白羽衣见他脸上脏兮兮的,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忧虑,迎前问道:“怎么了?”
顾冲浅笑一下:“蛮军退了。”
“蛮军退了,理应高兴才是,你为何闷闷不乐?”
顾冲深望着白羽衣,叹声道:“今日蛮军攻城,点燃火把丢入暗室,使得暗室内浓烟弥漫,兵士只得退出暗室,以至于蛮兵上了城墙,险些丢了城池。”
白羽衣眉头紧蹙,沉思须臾:“你的意思是,日后若敌人再行火攻,暗室便失去作用了。”
顾冲点头应道:“是我思虑不周,未曾想及此节,若失了这道要塞,城池纵是坚固,亦难坚守。”
“何不将暗口处缩,使之火把无法掷入。”
“火把与长枪相似,若尺寸缩,长枪则难以刺出。且暗口狭窄,所刺出的角度亦难以掌控。”
白羽衣道:“这有何难,我们可打制一批纤细的椎体,使其只有手指粗细,既轻巧又坚韧,堪比长枪更为锋利。”
顾冲眼睛一亮,点头道:“好办法,我就知道,遇事问你,定不会错。”
白羽衣笑了笑:“还可将铁锥前端架于暗口处,后端则用绳索半悬于空中,类似撞钟一般。这样兵士刺敌之时,更可省力且可随意选取刺出角度。”
“妙!羽衣,你这个办法更好。如此一来,这道工事便无懈可击,纵使敌军再来千军万马,也定会让他们命断此处。”
“好了,你也累了一,早些回府休息去吧。”
“我即刻命人按你所,去打制钢锥……”
“不用急于一时,蛮军已退,此事交给我来办即可。”
顾冲欣慰地点头:“有你在,我万事无忧……对了,稍后我在谢春园摆宴相庆,你记得早些过去。”
白羽衣微微点头:“知晓了。”
顾冲走出县衙,城内百姓举城欢庆,人人脸上带着笑容,奔走相告。
芸儿怀抱琵琶而来,见到顾冲,弯身作福:“公子。”
顾冲见她与自己一样,脸上黑一块白一块,身上的白裙也被烟熏的脏兮兮的,不由问道:“芸儿,你怎这般模样?”
芸儿抿嘴一笑,却是未答。
“我见到灵凤姐妹上了城墙,为将士们弹奏曲子……莫非,你也上了城墙?”
芸儿浅声道:“我虽为戏子,亦能为守城出一份力,只是未得公子准许,还请公子勿怪。”
顾冲摇了摇头,“算了,那王家姐妹现在所居何处?”
芸儿低头道:“自她们被公子逐出后,听雨轩也将之弃用,她们本想回去兴州,又逢战事,现已无处安身,暂住在一户人家柴房之郑”
“这般寒凉气,她们如何能挺得过去。”顾冲看着芸儿,心软道:“晚间我在谢春园摆宴,你过去献唱几曲,若是无人伴曲,你唤她们来便是。”
芸儿一听,杏眸闪过一丝惊喜,急忙施礼:“芸儿代她们谢过公子恩惠。”
顾冲摆摆手,笑着打趣道:“不过你可要好好打扮一番才可,若是这个样子,本公子可无心赏曲了。”
芸儿咯咯一笑:“公子也需漱洗,这会儿脸上比我还要脏上许多呢。”
“哈哈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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