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语一出,室内更静了。
四兄妹的呼吸声,清晰可辨。
拿一方帕子擦着泪,蓁蓁继续道:“那人还,我是养女,父兄从此之后,再也不会疼爱我了。”
“谁的?”一声怒吼,杵臼把扇子“啪”地合上,“我揍他去,一准让他满地找牙!”
室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。
陈跃皱紧了眉头,与攥紧拳头的陈林对视,咬了咬牙。
抽噎声渐渐停止了,蓁蓁抬起脸儿,道:“宋冯我是养女,以后有事,兄长们不会帮我,让我嫁给他,他会保护我。”
杵臼的眼睛血红,把蚕丝扇别到腰间,低吼道:“他在哪儿?!我一刀剁了他!”
“我打碎了他的茶杯,不知道他去哪儿了!”蓁蓁见三个兄长全部一脸怒容,嘟着嘴儿道,“九兄,那种人,我们不必去找他,有宋与夷跟着他,时刻想取他性命呢!”
此话一出,三兄弟皆长出了一口气。
三兄弟围住这个自宠大的妹妹,陈跃温和道:“十三,无论何时,我们都是你的亲兄长。”
胡乱擦一把脸上的泪水,蓁蓁问道:“二兄,你们是何时知晓的?”
杵臼抢答道:“在你尚未归来之前。”他默默瞥了蓁蓁一眼,认真道,“二兄与我们商量,要瞒着你,没想到,你却已经知晓了。”
有泪水再次涌上蓁蓁的蓝眸,这次却没有落下,那颗冰冷的心,通过三位兄长输送的温暖,此时变得热烘烘的。
她真诚地望着三位兄长,低低问道:“二兄、六兄、九兄,关于我的身世,你们知道多少?”
三人各自归坐,杵臼见两个兄长都不话,思索片刻道:“据最近我得到的消息,你应该是鬼方族的王女。”
揉捏着那方被泪水浸泡的帕子,她用极轻的声音道:“所以,我会成为一个危险的目标,在长葛城的遭遇,已经明了一牵”
她简略把自己在长葛城遇到刺杀的经历讲了一遍。
兄弟三人大惊失色。
握着泪帕的手,缓缓握成了一个的拳头,蓁蓁自嘲一笑,继续道:“我从洛邑回来后,开始察觉我的身世与三位兄长不同,机缘巧合,让我认识了一个鬼方人,他告诉了我的身世。”
她把目光转向杵臼,深吸一口气道:“九兄可记得,上次师父托我寻找的那个纵火犯阿旷?”
杵臼毫不犹豫回答道:“自然记得,我带你去找了献福,你过怀疑那个阿旷便是陈畔。”
尖利的指甲划过手心,这种痛,让蓁蓁感觉,此时并非是一个梦,她叹了一口气,望着她的兄长们:“那人是佗叔父安插在鬼方王身边的奸细,当年是他纵的火,杀了鬼方王夫妇。”
黑眸豁然瞪大,杵臼讶然:“怪不得,陈畔一夜之间和他的妾室全部消失,据佗叔父调查了好久,都没有找到一点儿线索。”
一丝笑意浮上蓁蓁的唇角,她的蓝眸闪烁着亮光,缓缓道:“陈畔只是去了该去的地方。当然,他的主人,那个幕后主使,我们现在的佗叔父,才是当年那场事件的真正主谋。而我,以后的目标,便是为亲生父母报仇。”
室内安静极了,风吹过窗外的竹叶,发出沙沙的声音。细细听来,竟然如同海浪,一波波涌上心头,又一波波退了下去。
沉稳内敛的陈跃,紧皱双眉,陷入了沉思,片刻后,他道:“十三,如果,我是如果,父君也参与了对鬼方王的那次谋杀,你,会怎么做?”
蓁蓁扬起了她的脸儿,清脆果断道:“父君养我长大,我不会追究。二兄,以后如果有一日,我们迫不得已站到了对立面,蓁蓁保证,不会伤害兄长们一根汗毛!而现在的我,既然在陈国,既然还是你们的妹妹,那么,我会尽自己的微薄之力,达成兄长们的梦想。”
陈林搓着双手,悄然瞥了陈跃一眼,目光又拂过杵臼,他见二人默默无语,便咳了一声,道:“十三,二兄所言不虚,你,要想清楚,其实父君或者真的参与了那次谋杀。”
“无妨,从郑国归来,我与父君的父女之情已经恩断义绝。放出我是养女的口风之人,不是佗叔父便是父君。而父君,在答应我去长葛之时,已经放弃了我为公女的身份,启动了我这颗棋子的别样人生——”
冰冷,沉静,无所谓,同时出现在那张脸儿上,使蓁蓁看上去,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大人。与之前那个撒娇流泪求保护的女孩儿,完全判若两人。
她睁大了那双蓝眸,自嘲地摇了摇头,问道:“三位兄长,如果你们是我,当你们带着父君的护卫来到郑国,本是感激无比,却在当晚被护卫与索魂帮勾结刺杀,你们还会相信父君吗?养育之恩,在此时已经画上了句号。”
陈国的三位公子,互相对视,神色复杂。
杵臼把蚕丝扇抛在几上,像一棵蔫聊禾苗,闷闷道:“父君不会如此做吧?”转首望着两个兄长,又道,“要不,我去问问父君?”
他的两个兄长,均摇了摇头。
一舒广袖,蓁蓁手中多了一片四四方方的红色布帛。
那张脸儿,随着她的动作恢复了以往的表情,她笑嘻嘻道:“今儿苦也诉过了,得知兄长们的心意,我无比开心,现在,我们来谈一谈事关兄长们的前途大事。”
红色布帛上,第一行写着“盟约”两字,后面一行则写着:“国君之位,自兄及弟。”
三兄弟看到这个,均脸色大变。这个东西若让人瞧见,那可是想要篡位的大罪!
杵臼一把拉住蓁蓁,低低道:“十三,你是想害死你的兄长们?!”
蓁蓁笑嘻嘻望着他,随后环视着陈跃和陈林,把布帛铺在几上,问道:“我只问三位兄长,你们的梦想是不是国君之位?”
三人谁都没有话。
清脆的声音,笑嘻嘻的神情:“好,不回答,就算是默认。”
蓁蓁着起身,到高几上拿了松墨研着,一面继续笑嘻嘻道:“只有这样,三位兄长才会公平,也才会齐心协力。若兄长们同意,就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,再盖上自己的印章。从此之后,为了这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。”
三人互相对视,黑眸中皆闪着灼灼的光芒。
杵臼打开蚕丝扇,走到蓁蓁身边为她轻轻扇着,回首道:“两位兄长觉得如何,杵臼觉得甚好,我会在上面写上我的名字。”
陈林望了一眼陈跃,也道:“我同意。”
一贯沉稳的陈跃挑眉,难得地露出孩童般的俏皮表情:“我自然同意!”
冰雕融化的声音,轻灵如音乐,清晰地划过几人滚烫的心,清凉而滋润。
室内的气氛,突然变得活跃起来。陈林接过蓁蓁手里的松墨,拍拍她的肩膀,对她眨眨眼:“一边歇着,瞧瞧你六兄拿剑的手,如何快速磨墨。”
完,他接过松墨,用力地磨着,不想墨汁溅了自己一身。
杵臼见此,蚕丝扇也不扇了,一手指着陈林,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
陈林故作生气地瞥他一眼,端起虎头石砚欲放到几上,经过杵臼,伸手去敲他的脑袋,杵臼如同一条泥鳅,身子一弯,从他胳膊上钻了过去。
陈林只得作罢。
然而砚台在离几一寸处却又脱了手,墨汁四溅,溅了陈林一脸。
他立即取帕子擦拭,谁知越擦越脏,瞬间变成了一只花猫。
杵臼笑得岔了气,一面笑一面揉着肚子;蓁蓁笑趴在了高几上;陈跃则笑得弯了腰。
唯有陈林并不自知,以为自己擦净了脸,白了他们兄妹们一眼,一本正经地在布帛下面写下自己的名字,盖上印章。
本是严肃正经的一件事,因着陈林一闹,变得轻松无比。
等陈跃和杵臼签完名字,盖了印章,蓁蓁拿起布帛轻轻吹气,杵臼见此,赶紧用扇子帮忙。
布帛干透,蓁蓁收起,笑嘻嘻对三个兄长道:“这方布帛,暂由我保管比较妥当。
我呢,以后会练习兄长们的签名,尽量争取练习地像一些。
如果出事,三位兄长皆不要承认有过此事,我自会站出来,这是我一个饶恶作剧。”
此时此刻,内心感动异常的,是陈国这三位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了。
此事完成,已是午时初,四兄妹坐了马车一同进宫。
午膳留在柔仪宫,四兄妹极有默契,除了故意逗蔡姬开心外,对于蓁蓁养女身份外泄的事,在曹姬面前均缄口不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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