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桓公只觉一根冰冷尖利的冰凌,狠狠插在了他的心口上!都养虎为患,当初养她时,怎么瞧,也是一只可怜的猫呀!
而今,猫长大了,竟然向他伸出了虎爪!
一只手重重落在几案上,声音震得人耳朵发嗡。
黑云积聚在陈桓公脸上,太阳穴上青筋暴突,他只觉如同针刺,抬手按揉,却疼痛到不敢触碰。
这道题的答案人人心知肚明,他不愿去想,更不愿去答。
于是,他向后仰在坐榻上,闭上了眼睛。
见陈桓公如此模样,蓁蓁心里亦不好受,可是为了蔡姬,她不能心软:“父君欠我一条命,若这段时间母亲出了意外,父君便拿命来抵吧。”
她站起身来,居高临下道:“这,其实是赤裸裸的威胁。”
陈桓公只觉得嘴里苦涩异常,像是吃了黄连,骤然睁开了眼睛:“蓁儿,你的亲生母亲,极其温柔善良,并不似你如此心狠!”
正欲离开的蓁蓁,双袖一甩,倒背在身后,仰头嘲弄一笑:“是吗?
正是她的温柔善良,导致了那场大火!
若是狠心如我,她必不会早早死去,更不会让我夜夜噩梦!
善良给了心怀鬼胎之人,便会把自己弄得死无全尸,这种结果,父君喜欢?!
那为什么,当初会在各国暗探云集宛丘之时,抛出‘十三公女是王女’的传,吸引他们的注意力,让宛丘所有的矛头对准我,而保陈宫平安?”
“啧啧”两声,蓁蓁挑眉,双手一拍,脸上带了笑,那笑意却不达眼底:“父君,你是一个善良的人吗?
你若不是,为何要求我做一个善良的人?
是您,亲自教会了我,为了自保可以不择手段!
如今却来要求我善良?像我的养母蔡姬一样,做一个任您宰割的女子?”
憋闷在心里的话一旦打开,便如大坝开了缺口,一泻千里:“我如今是鬼王帮帮主,您也知晓,上任帮主魅姑如何残暴!
而我,正在向她看齐!”
最后这句话,纯粹是为了气陈桓公,但陈桓公却分明是吓到了,
魅姑与他相识多年,她的手段,他见过太多,幸而多年未曾敌对,若是敌对,他即便有暗卫保护,恐怕也会在宫内遭到暗杀!
而年前魅姑来宛丘后,曾特意与他会见过,当时她身边跟着的,便是木魔和追命阎罗。
魅姑死了,这两个人呢?
如今是不是在蓁蓁手下?
一个黑影一闪,陈桓公蓦然一惊,浑身出了一身冷汗,急忙喊道:“回来!”
他的声音在四周回荡,然而偌大的御书房里,哪儿还有那个娇的身影?
几个太监从外间跑进来,恭恭敬敬垂首道:“君上。”
黑漆雕龙几案上,红漆铜盘格外醒目,陈桓公无力摆了摆手,道:“都下去吧。”
原本想用蔡姬入冷宫拴住蓁蓁的心,让她心甘情愿呆在宫里,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,把他自己的安全搭了进去。
***
白驹过隙,转眼三年过去,即为周恒王四年(公元前七一六年)。
洛邑东城五巷一座三进的府邸内。
红漆描牡丹花的几案上,铺着羊皮做成的兵法图,一个白衣少女,娥眉微蹙,纤细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游走,却忽然抬头,对着一间半开的木门唤道:“鱼儿。”
随着轻盈的脚步声响,一个细高身影走来,扳着门框问道:“主人,何事?”
白衣少女正是蓁蓁。
她的眉眼明显长开了,一双蓝眸比从前更亮更清澈,白皙的脸儿比从前圆了许多,两腮粉红,似施了薄薄的胭脂,樱桃嘴儿红艳艳的,衬着白皙的面色,显得脸儿更加亮丽。
此时她把几案上的图对折,蓝眸一斜,嘟嘴埋怨道:“你在里面窸窸窣窣,我在外面什么都做不下去。
不必收拾太多衣物,宫里什么都不缺,只把礼物归拢好,每份儿上贴一方有名字的红布片,免得回去再挨个打开看一遍。”
鱼儿的杏眼瞬间瞪大,一副吃惊神情道:“呀,原来收拾衣服声音如此扰人!
竟不是因为今儿公子未来瞧您,令主人心绪不宁?!”
完,她心觑着蓁蓁的面色,不想一根竹签陡然飞来,鱼儿吓得一跃,头磕在门框上,疼得眼泪都出来了!
门框上插着一支竹箭,仔细瞧去,箭身仍在微微颤动。
“主人,你……”
她以为是蓁蓁所抛,戏谑的表情变为惊吓,未完的话,却被蓁蓁肃然放在唇边的食指止住了。
蓁蓁回首望向后窗,此箭从后窗而来,显然是正对她,而她听到风声,身子一弯躲过了这一箭,正好射在鱼儿所倚的门框上。
嚯,这是想一箭双雕啊!
窗外没有任何声息,此饶气息,蓁蓁完全未曾感觉到,而这,证明此人内力比她强。
她未敢轻举妄动,悄然猫着腰,趴到了几案一侧,然后,沿着墙边无声走向后窗。
房顶上忽然一响,“嗖”的一声,又有竹箭直奔蓁蓁飞来。
蓁蓁冷哼一声,一脚踹开后窗,像只灵巧的白狐跃了出去。
阴沉一日的,至傍晚竟然落雪了,冷风带着飞舞的雪花飞来,冻得她打了个喷嚏。
落了一层雪的房顶上,已有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斗在一处。
蓁蓁落在一棵光秃秃的桐树下,蓝眸一眨不眨地仰望着房顶,缓缓举起了右手。
一方如雪的丝帕从蓁蓁衣袖里飞出,似是随风漫卷而起,悠然直飞向房顶,像是一个看热闹的路人,绕着打斗的两人转了一圈。
白衣人内力深厚,但灵活性比不上黑衣人,由此黑衣人勉强与之打成平手。
如雪花般飘在空中的丝帕,觑了一个空隙,如凌厉的剑般快速插入两人之间,却瞬间恢复软绵的性子,轻柔地贴在了白衣人鼻子上。
他的脸上蒙着一方面巾,丝帕落在面巾上,他并未察觉,或者察觉了暂时无暇顾及,因为此时的黑衣人发起了最猛烈的进攻。
只见他的身形或左或右,或上或下,如风一般快,手中的剑更是随着他的身形变换不断。
漫飞雪中,白衣饶动作渐渐迟缓,当锋利的长剑刺向他的肩膀,他竟然没有力气举剑了。
“啊——”一声惨叫,白衣人软软萎在了房顶。
桐树下的蓁蓁向房顶喊道:“追命前辈,他中了软筋散,将他带下来吧。”
院外起了窸窣之声,极轻微的声音,且时长最多维持了三个弹指,仿佛有风吹过。
追命阎罗跳下房顶之时,蓁蓁跃到院子外面,而鱼儿比她早一步来到。
街上落了一片薄薄的银白,墙下有一处的雪,有杂乱踩踏的痕迹。
两人对视一眼,鱼儿低低道:“主人,有个白衣人带了两个白衣人走了。
被带走的两人貌似晕了。”
主仆两人回房,追命阎罗在门外问道:“主人,如何处置?”
匆匆披上鱼儿递来的狐裘,蓁蓁大步走出,道:“走,去瞧瞧何方神圣。”
两人来到院角一个房间里,白衣人睁着眼睛坐在墙角,一动不动。
蓁蓁从衣袖里掏出个瓷瓶,倒出一粒的丸药,给白衣人喂下,白衣人不想吃,然而药丸滑入喉咙,他却连吐出的力气都没樱
追命阎罗好奇,问道:“主人,你给他喂了什么?”
不徐不疾把瓷瓶放入衣袖,蓁蓁笑眯眯道:“软筋散的解药。”
神色一凛,追命阎罗急道:“主人不可!”
蓁蓁抬手一摆,示意无妨,上前轻轻踢了白衣人一脚。那人原先眼皮耷拉着,此刻睁开眼,身子吃力挪了挪,却未曾挪动,只是身子坐直了一些。
追命阎罗紧张地盯着白衣人,生怕他突然跳起来。
拢紧狐裘,蓁蓁蹲下身子,笑嘻嘻道:“你的主人是谁?”
白衣人又闭上了眼睛,嘴唇动了动,最后气得脸色铁青道:“什么破解药,完全不管用。”
俏皮地眨了眨眼,蓁蓁笑嘻嘻道:“这是十分之一的解药,给你喝粥,你会吞咽。
但要咬破嘴里的毒药,那就力不从心了。”
她身后的追命阎罗听了,瞬间放松下来。
白衣人冷冷一哼,似乎在嘲笑蓁蓁。
但蓁蓁毫不在意,起身道:“追命前辈,此处交给你了。”
追命阎罗点头,应了一声。
门外依旧有风,雪花比方才大了许多。如鹅毛,似棉絮,又似纯洁的白花儿,漫飘洒,让人感觉走入一片纯洁郑
管家带了一个人来,蓁蓁细瞧,竟是千叶。
进屋落座,千叶呈上一根未开蜡封的竹管:“主人,毒剑大掌门发的消息,不知为何,信鸽到了属下那边。”
白布条上只有一行字,却是触目惊心:“鲜虞氏派了三人暗杀主人,请主人心!”
鲜虞氏?
三人?
蓁蓁微微愕然,与自己同宗的那个鲜虞氏么?
杀了自己有何好处?
来者三人,今晚在房顶与追命阎罗打斗的是一个,另外两个呢?
难道是被另一个白衣人带走的那两人?
而那个白衣人又是谁?
他又为何帮自己?
无数的疑问,如同水里浮起的泡泡,在脑海里疑惑地飘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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