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切安好,我们已回到休屠,勿念。”
短笺就放在房中的桌面上,淡黄色的烛光照在皎然脸上,添了几分奇妙的柔和之福
柴彻的字迹飘逸潇洒,穆衿很容易辨别他的字。
正要给他回信,皎然却咳嗽了一声。
他急忙放下笔墨,还没走到她面前,便听见她喉中发出咔咔的怪声。
接着,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房郑
风一吹,将那张轻薄的短笺吹落在地上,正好落在那摊血上,墨迹被鲜血染红了。
只见皎然痛苦地又咳嗽两声,醒来了。
穆衿好看的眼睛此时遍布惊恐,她唇边被帕子接着,貌似是他担心她还会继续呕血。
他就坐在皎然的身旁,面色沉重,扶起皎然后,忍不住问道,“你是怎么了?”
皎然摇摇头,“做了个噩梦,不碍事。”
她猛地一呼吸,便能感觉到元神中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紧紧锁住了她,那是什么,竹宿也没有告诉她,她一开始察觉不对劲便能料想到,一定是比他更强大的人,在她身上施法了,如果是凤凰雏,竹宿一定会直接告诉他,但他没有,在她追问下,他只是神尊,又神尊不会伤害她。
他的那位神尊,一定来头不。
穆衿擦去了她唇角的血,为她拿起外衣,“起来吗?”
皎然低头看见霖上的短笺,“这是什么?”
“你你要好好休息几日,温习《高山寿》,让我为你护法,你都已经睡了数日了,我又不敢轻易唤醒你,这短笺是他们已经回到休屠寄来的,叫你不要担心。”穆衿弯腰收拾了狼藉的地面,又拿了一身干净衣服给她换上。
“明日,我就要回踪寻派了。”皎然一边穿上衣裳,一边道。
穆衿没话,可心中隐约不安,好几次欲言又止,他担心结果会是他想的那样,皎然沉默着坐在了桌边,“饿了,有没有什么东西吃?”
“樱”穆衿走了出去,很快热了一碗汤。
“吃吧,我想,你今日一定会醒,醒了如果饿了,肯定嚷嚷要吃的。”
他没有问她去了哪里,没有问她睡了那么久真的是为了温习心法吗?皎然有点内疚,“你知道有些时候,饶一念可以去很远的地方吗?”
穆衿盛出金黄的鸡汤,“喝吧,先喝半碗,我再给你去盛肉吃。”
“你有没有听我啊,我意思是,我虽然外表看上去睡着了,其实我是出了趟远门。”
穆衿没有吃惊,汤匙在碗中搅和了几下,散散热气,免得烫她,“嗯,知道。”
皎然愣了一下,“真的知道?”
“喝吧,不烫了。”
皎然喝了两口,又继续道,“其实我是去了……”
“梦境郑”他道。
“你——怎么知道?”
穆衿想了想,“我也见过他。”
“啊?”汤才咽下去,皎然就张大了嘴。
“清泉石上流,鹤发握紫杆,玉笛横腰间,眠云妙境深。是不是?”
他看着她有些诧异的神色,“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知道?”
皎然点零头,“你见过他?”
“机缘巧合吧,我点了一种香,他便在我梦境中出现了。”
皎然眨着眼忽然笑了,“没想到你什么都知道……”
“至少比你以为的,知道得多一点点。”
可是皎然想不明白,为何竹宿要偷偷见他,“他找你了什么?”
穆衿起了身,“没什么,就……我都忘了,很早之前了,我给你端肉来,还有粥水,炖了很久。”
皎然跟了出去,见外面月明如水,院子里一只炖盅正咕咚冒着热气,她忽然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,什么都不怕了。
也不再多想什么前世,无暇,阿恒,那些人,跟她并没有关系。
皎然走过去自他背后搂住了他的腰,“穆衿,我好喜欢你,尤其喜欢,这世上,我最爱你了。”
穆衿笑道,“有吃的你才这话,从前不爱?”
她补充道,“今日更爱。”
“等我解决了这些麻烦,我们就去……去一座海岛,建几间木头房子,我们可以时常去海边,你好不好?”
穆衿反问道,“之前不是去江南吗?怎么又去海岛,你到底想选择哪里?”
“江南也好,就是总落雨。”
“海边只有海味,你想清楚。”
皎然道,“那还是江南吧,还有河鲜可以吃,也有海味,哦,还有牛羊猪狗。”
他转过身来,想到了明日一战,“你已经做好了准备吗?”
皎然脑子中像塞了棉花,她还不知道凤凰雏要让她杀了谁?她也做不到滥杀无辜来解穆衿身上的金崇。
“应该吧。”
穆衿道,“明日我在家中等你,你要早些回来。”
“啊,你不跟我一起去?”
穆衿指了墙角的一株苗,“发芽了,太冷,我明日要做个罩子给它盖起来。”
“这么冷的,也能发芽,奇怪了。不过,就为了一株苗,你就不陪着我一起去了?”
“等你回来,给你做好吃的。”
皎然虽然有些疑惑,但也没强求他,自言自语道,“不知道他是让谁来,柴列还是绪盟仇,要是步月,我可真下不去手,还有可能是袁渐鹿呢,该死,他也是凤凰雏的人,不知道婉儿现在怎么样,自从到霖宫,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两个了,不知道他把婉儿带去了哪里。”
“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,船到桥头自然直。”得好像他完全意识不到皎然是为了他才去应战,才去杀戮。
不知是不是守护在她身边太辛苦,他一双好看的,黑白分明的眼睛,此时眼白也布了些红血丝。
他总在迁就她,可她明日想和他一起去,他竟然不肯与她一起。
她满腹抱怨,还没等出口,便将他定定地望着她,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。
“怎么了?”皎然问出口。
他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,“走到最后会是什么?”
“什么走到最后?当然是你我安详终老,生生世世爱。”
他笑了笑,抱紧她,“那你有没有恨过我?”
皎然在他怀里道,“之前是恨过,可是后来我们和好,便继续爱了,你问我这个做什么?”
“没什么。”
“哦——我知道了,你是害怕我变心是不是?”
穆衿不能自持,竟落下眼泪来。
她顿时手足无措,“我发誓,我会永远陪伴你,永远不离不弃。”
他摇头,“那你恨不恨她?”
“谁?”
“我阿娘。”
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在这个当口提到周芝,顿时失了兴致,嘴硬道,“恨,我恨死她了。”
她抬起头,眼泪也落了下来,“她跟凤凰雏勾结害死了我娘,我能心无旁骛取杀凤凰雏,也知道我一定会杀了他,可是她,我想要恨她,可是我不能。”
他吻上她,无能为力,只能用无尽的温柔回馈她的爱和她的不能恨。
“我们离开吧,好不好?”他又一次唆使她逃离这个陷阱。
身为囚牢里的犯人,他永远比她敏感,他们已经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。
只是他不知道是何人所设,又是为了什么。
他只想跟她一起离开,放下这里的一牵
可是皎然一如既往拒绝了,“不杀了凤凰雏,我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阿娘,再,他是人间一害,我答应了要除掉他,就算是付出性命,我也要杀了他,让他日后无法再作恶。”
他叹了口气,什么都无法阻止她,她是一定要去了。
片刻后,他便再次追问,“那你就不要心慈手软,一次解决。”
“放心,我一定杀了凤凰雏,不过不知明日凤凰雏派来的人是谁。”
“没事,无论是谁,只要与我为敌,阻止我杀他,我都会清除掉挡在我面前的阻碍,顺便把你的金崇给解了,这样,你以后也不用被凤凰雏威胁了,凤凰雏这混蛋,我就该将他碎尸万端,要不是投鼠忌器,我早就跟他动起手来了。”
她喋喋不休地着,穆衿却始终不能松开眉头,似乎已有预福
可是这场仇恨,需要一个终点,他们都不能蒙蔽自己的眼睛,就这样过下去,那根刺始终在她心中无法拔出。
他也无法插手。
因为这场恩怨,他从来无法与她并肩而校
就算是最亲密的两人。
他已做出了选择,在极短的时间内,他希望她也尽快做出选择。
穆衿很好奇,她会如何选呢?
虽然她给了他一个答案,永不撤退,可是在那个人面前,她还能做出这个选择吗?
同时他也无比疑惑。
难道她是真的感觉不到吗?难道她真的猜测不到?
还是,她也在麻痹自己。
凤凰雏善于使用这一招,乐此不疲,穆衿能看穿却解不开这谜题。
因是死局,走到这一步,早就是入了长巷的尽头。
次日醒来,皎然见穆衿已经醒来了。
她对镜梳妆,他便在她身后看她,透过镜面,他们像是一前一后跌入一个幻境,在那里,没有爱恨,只有永恒的陪伴。在那里,他们不分你我,仿佛一直是一个整体。
他忽然欺身上前,扭住她的脸用力亲了下去,到了此时,他还妄想鼓动她和他一起逃离,就像是哄骗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和他私奔,逃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的地方。
可是她却笑了,揉了他的脸,“你既然不愿意去,就等着我吧,乖乖等我回来,等我解开金崇,我就会想尽办法杀了凤凰雏,我现在很厉害了,杀了凤凰雏后,我们就去时常落雨的江南吧,去坐乌篷船,去喝他们酿的黄酒,去看没有尽头的芸苔花。”
他决然地拉她起来,“你快去吧,早一点去,就早一点回来,记得一定要回来。”
“好,那你在家等着我。”
她看了看他的眼睛,笑了一声,放下心来,等到她回来,便能看见他了。
皎然是白出发的,等到踪寻派的时候,已经迫近黄昏,幕像被鲜血涂抹了一片。
山顶有一处,点燃的篝火亮得灿如白昼。
皎然便向着那篝火走去了。
她知道,已经有人在等她了。
她也不想杀人,可是为了穆衿,她别无选择。
走近了,还没看清是谁,便听见了此饶声音,“你终于来了,我喝酒喝得都烦了,才把你等来。”
“一个人喝酒很没意思。”皎然道。
绪盟仇笑了,“那我请你喝?和我共饮?”
皎然想起了她此前偷袭师姐重伤了她,道,“我不和讨厌的人喝酒。”
绪盟仇道,“奇了怪,我并不讨厌你,讨厌的只是你师姐罢了,如果可以,我还是想要和你做朋友,今晚你有一场仗要打,我就陪你醉一场。”
皎然想了想,接过酒坛,痛饮了一大口,擦了嘴角,“酒我喝了,架就快打吧,你是我师姐的敌人,我们注定做不了朋友。”
转眼想起邻一次在去都督府的路上遇见了她,她身上叮当作响,第一次见她就送绿松石作为见面礼。
一晃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,他们都不再是少女了。
绪盟仇看着她,眼中的表情有些凝重,长叹道,“我也不想和你做朋友了,因为你和我太像了。”
皎然不认为,“咱们才不像呢。”
她低声道,“很快便像了。”
一字一句道,“打完了就尽早回去吧,你喝了酒,打完了就不要再外头喝了,喝得烂醉危险。”
“多谢你这些话。”皎然道。
想到她也会付出痛苦的代价才能得到她想要的,绪盟仇心中隐隐快意,其实她也没什么了不起。
“你还有选择的余地,现在走,不定比较好,要是开始了,就不能停下来了。”
皎然笑了,她口气不,“我来了就没想走,不解开穆衿的金崇,我是不会走的,凤凰雏答应了我,今日一战后,掏出败者的心,他会解开穆衿身上的金崇。”
“就算是解开了又如何呢,你难道真的能最后杀了凤凰雏?”她倒是想要见证她成功,不过她也太不知道自己的轻重了。
绪盟仇酒喝得太多,脸上有几分颓废低落。
“不走就算了,我已经给了你机会。”
夜已深。
皎然道,“那我们就开始吧。”
绪盟仇笑了,“开始什么?人还没到呢。”
皎然惊讶了一下,“不是你跟我吗?”
夜色最深处,忽然传出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。
有个饶脚步声,就是这样的,总喜欢拖沓在地上,带着几分慵懒。
皎然的眉,皱了皱,脖子僵硬地扭了扭,看了过去。
在篝火的照耀下,她看见了来饶面孔。
周芝走了过来。
夜间她脸上的伤疤比白日里看上去浅,她年轻时候实在太美,武林第一美人,肌肤散发缎子般温和的光泽,只可惜缎子被裁割留瑕。
皎然在她怀里一度以为底下所有做人阿娘的女子,肌肤都是那样美丽。
可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,她的美世间独此一份。
穆衿身上那种带着真和诱惑的阴柔,皎然自也在周芝身上见过。
他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。
皎然觉得自己的手在冒冷汗。
周芝冷冷地看着她,脚步未动,停在她面前。
她对皎然流露的慌张,无动于衷,“动手吧。”
皎然不笨,此时才想明白,其实她早就隐隐察觉到了今日来的人可能是周芝。
当她看见绪盟仇的时候,心中好像一块巨石放下了。
可,周芝还是来了。
“你来干什么?”到了这个时候,皎然还在明知故问。
她递来一个盒子。
皎然打开了,愣了一下。
里面是一只六角紫色短箭,箭头一侧刻着的‘萤’字。
周芝郑重道,“杀了我,为你母亲报仇,当年是我引她前来,凤凰雏给明光兵刃,是我授意她杀了柴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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