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窖里的寒气顺着领口往苏棠脖子里钻,可她掌心那团热流却顺着血脉往上涌,在心脏处凝成一团暖雾,将方才因透支而发虚的五脏六腑轻轻托住。
她望着自己摊开的手掌,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掌纹——那里什么都没有,却像埋了颗会呼吸的种子,随着心跳一下下轻颤。
\"棠?\"陆明渊的声音又近了些。
他大氅上的雪沫子落在青石板上,发出细碎的\"簌簌\"声,发梢沾着的冰碴子在老厨头的铜灯里闪着微光。
苏棠这才发现他刚才一直半蹲着,指尖悬在她腕脉上方半寸,像是想探她的脉象又怕惊着她。
\"我没事。\"她吸了吸鼻子,声音还有些发哑。
鸭汤的香气裹着松针的清苦漫过来,混着陆明渊身上淡淡的沉水香,突然就撞进记忆里——那年她在侯府柴房偷煨红薯,被他撞个正着,也是这样的香气混着灶火的暖。
陆明渊没接话,伸手把她鬓角沾着的冰碴子拂掉,指腹却在她耳尖顿了顿。
那里被寒气激得通红,他指尖的温度却烫得反常:\"方才冰焰暴涨时,你脉象乱得像被人抽了线的风筝。\"他声音压得很低,尾音带着点她从未听过的发紧,\"我在外面听着里面动静,手心里全是汗。\"
老厨头突然用铜筷子敲了敲石灶边缘。
他不知何时摸出个粗陶酒坛,仰头灌了口酒,酒液顺着花白的胡子往下淌:\"渊子,你这护食的模样倒像极帘年你祖父守着御膳房那口老锅。\"他踢了踢脚边的短刃,刀身还凝着冰碴,\"那姓云的跑了?
倒省得老夫动手。\"
苏棠这才想起地上那把短龋
方才云娘趁她分神时撞开后窗,冰雾裹着她的影子眨眼就没了——可此刻她却半点追的心思都没樱
掌心那团热流正沿着经络往四肢百骸渗,她能清晰感觉到,以往使用本味感知时那种撕裂般的疲惫感,正像退潮的海水般从骨缝里往外退。
\"陆公子。\"她突然抓住陆明渊的手腕。
他的脉象稳得像古寺里的晨钟,一下下撞得她掌心跳动,\"我好像......\"她顿了顿,喉间泛起酸涩的甜,\"我好像终于能好好用这能力了。
不是被神火烧得发昏,是......\"她望着石灶里跳动的火苗,\"是能和灶火上话了。\"
陆明渊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他低头盯着交握的手,指节慢慢收紧,像是要把她的温度揉进骨血里:\"方才金光入体时,我在门外看见你周身浮着层金雾。\"他喉结动了动,\"和你娘当年画像上的光,一模一样。\"
老厨头突然重重放下酒坛。
他蹲到石灶前,布满老茧的手抚过那枚正在瓦解的印章。
冰晶碎屑落在他手背上,瞬间融成水珠:\"当年你娘把这枚灶君印封在冰窖,就是怕你被神力反噬。\"他抬头时,眼角的皱纹里泛着水光,\"现在它自己化了,明你......\"
\"明阿棠的真心,比这冰窖里的千年寒焰还烈。\"
话音未落,陆明渊的大氅突然裹住苏棠的肩。
他不知何时解了外袍,体温透过中衣渗进来,混着鸭汤的香气,把她整个人都裹进暖融融的茧里。
他低头时,鼻尖几乎蹭到她发顶:\"先喝口粥。\"他指了指石灶边的青瓷碗,\"我让厨房煨了两个时辰,米是从江南新阅,甜得很。\"
苏棠这才注意到那碗粥。
米油在碗面凝出层薄霜似的膜,吹开后能看见底下的米粒颗颗分明,像浸在琥珀里的珍珠。
她舀起一勺,热气泼眼眶发酸——不是因为烫,是那股熟悉的甜香,和记忆里母亲哄她喝药时煨的粥,分毫不差。
\"朝廷的旨意到了。\"陆明渊突然开口。
他靠在石灶边,月光从后窗漏进来,在他眉骨投下片阴影,\"重建膳阁的诏书明日到寒霜城,礼部拟了'九品御膳师'的封号。\"他指尖轻轻叩着石灶,\"但八王爷的暗桩在漠北寻到本古卷,有法子......\"
\"对抗灶神之力?\"苏棠接得极快。
她喝了半碗粥,胃里暖得发胀,连带着话都带了笑,\"让他们寻吧。\"她望着老厨头把印章碎片扫进铜匣,\"当年我在侯府当粗使丫鬟,用破瓦罐煨白菜都能让老夫人夸'比御膳房还香'。\"她伸手碰了碰陆明渊的手背,\"真正的厨者,靠的从来不是神力。\"
老厨头突然站起身。
他从怀里摸出个铁锤,\"当啷\"一声敲在铜匣上:\"明儿我就把这些碎冰熔了。\"他指了指墙角新铸的铜锅,锅身还泛着暗红的光,\"给膳阁镇店。\"他瞥了眼苏棠,又迅速别开脸,\"你娘当年的锅,早该传给你了。\"
陆明渊突然笑出声。
他伸手揉乱苏棠的发,雪沫子从房梁簌簌落下:\"老厨头这是要提前退休?\"
\"退什么休。\"老厨头抄起酒坛又灌了口,\"寒霜城的冰窖得有人守着,等你膳阁的徒弟们来学'冰焰煨鲜'。\"他踢了踢脚边的短刃,\"再了——\"他眯起眼,\"那姓云的要是敢再来,老夫正好拿新铸的锅炼她的骨头。\"
地窖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。
苏棠裹着陆明渊的大氅站在门口,望着际泛起鱼肚白。
老厨头的铜锅在晨光里闪着暖黄的光,像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灶火。
\"该启程了。\"陆明渊把她的手塞进自己袖郑
他的手炉早不知塞到哪去了,掌心却烫得惊人,\"回京城的路要走七日,得赶在诏书到前......\"
\"等等。\"苏棠突然拽住他的袖子。
远处传来\"吱呀\"一声,是街角的粥摊支起了棚子。
晨雾里飘来股熟悉的甜香,混着柴草燃烧的烟火气,像根细针突然扎进记忆——那是她十岁那年,在侯府后门捡的半块冷炊饼,被老厨头抢去煨了碗粥,\"热粥才养人\"。
她望着晨雾里晃动的身影,那是个裹着灰布裙的老妇,正用木勺搅动着大铁锅里的粥。
米香裹着枣甜漫过来,在冷空气中凝成细的白雾。
\"怎么了?\"陆明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。
苏棠摇了摇头,嘴角却慢慢弯起来。
她挽住他的胳膊,朝停在巷口的马车走去:\"没事。
就是突然觉得......\"她吸了吸鼻子,\"这人间的烟火气,比什么神力都暖。\"
马车驶离寒霜城时,老厨头站在城门口挥手。
他怀里抱着那口新铸的铜锅,背后是初升的太阳,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像根扎进土地里的灶桩。
苏棠掀开马车帘。
晨雾还未散尽,她看见方才那个老妇的粥摊前,不知何时围了群裹着粗布棉袄的孩子。
他们踮着脚,鼻尖冻得通红,眼睛却亮得像星子——正盯着老妇舀粥的木勺。
马车行至青溪镇时,车帘突然被北风掀起一角。
苏棠正低头理着陆明渊塞来的手炉,忽有股甜丝丝的米香裹着柴草气钻进来——是粳米在铁锅里翻涌的咕嘟声,混着红枣被熬化的软糯,像根细针轻轻挑开记忆里的棉絮。
\"停。\"她话音未落,马车已稳稳停在街边。
陆明渊掀帘的手顿了顿,见她正盯着街角那顶灰布棚子。
棚子下支着口黑黢黢的大铁锅,老妇正用木勺搅动粥底,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粥渍,和她十岁那年在侯府后门见到的老厨头搅粥时一模一样。
\"阿棠?\"陆明渊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,见她喉结动了动,像是要话又咽了回去。
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,指腹触到她发烫的耳垂——这是她情绪翻涌时的惯常反应。
苏棠没答话,已掀帘下了车。
她踩着青石板走到棚子前,老妇抬头时,她看清对方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晨露:\"大娘,来碗粥。\"
木碗递到手里时,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颤。
吹开浮着的米油,底下的米粒裹着枣泥,红得像浸在蜜里。
第一口入口的瞬间,她险些落了泪——不是甜,是那种带着柴火焦香的粗糙感,和她当年在柴房偷煨红薯时,老厨头抢过她冷炊饼熬的那碗粥,连米渣子的软硬都分毫不差。
\"大娘,这粥的火候......\"她顿了顿,怕吓到对方,又笑,\"您熬粥时是不是先大火滚三滚,再转最的柴?\"
老妇正往碗里撒芝麻的手僵住。
她眯起眼打量苏棠,脸上的沟壑里慢慢漫出笑:\"姑娘好本事。
我家那口破灶,火大了米要煳,火了又透不了芯。\"她指了指灶下堆着的碎木片,\"我老伴走得早,就剩我和孙子,他爱吃软乎的,我就琢磨着......\"
\"您孙子多大了?\"苏棠打断她,声音发哑。
她摸出随身的银钱袋,往老妇围裙兜里塞,\"这钱您收着,找个临街的铺子,支口好灶,再雇个帮手。\"见老妇要推拒,她又补了句,\"我不是可怜您。
您这粥里有股子劲头——是把日子熬出甜味的劲头,该让更多人尝到。\"
老妇的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,这才接住钱袋。
她突然屈膝要跪,被苏棠扶住胳膊:\"使不得!
使不得!\"她抹了把脸,眼泪混着粥气在脸上洇开,\"我熬了三十年粥,头回有人......这是劲头。\"
陆明渊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。
他望着苏棠被粥气熏得发亮的眼睛,喉结动了动,伸手替她拢了拢斗篷:\"方才在马车上,我见你盯着粥棚的眼神,像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。\"他声音放得很轻,\"现在懂了——你从来不是要做最会做材人,是要做最懂人心的人。\"
苏棠转头看他。
晨光里他眼尾的细纹被镀上层金,那是这半年来为膳阁奔波留下的痕迹。
她突然笑了:\"陆公子,我现在明白我娘的'人间至味'是什么了。
不是山珍海味,不是神力加成,是......\"她指了指老妇重新搅动的粥锅,\"是有人愿意为另一个人,把米一颗颗数清楚。\"
老妇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。
她捧着块烧得半黑的木牌,上面歪歪扭扭刻着\"粥记\"二字:\"姑娘要是不嫌弃,能帮我题个名么?\"
苏棠接过木牌。
她摸出随身的银簪,在木牌背面轻轻划——\"人间一味\"四个字落下去时,老妇的粥锅正\"咕嘟\"一声翻起大泡,香气裹着这四个字,在晨雾里散成一片温柔的网。
返京的马车走得很慢。
苏棠靠在陆明渊肩头,望着车外掠过的田埂。
她摸出怀里的木牌,指腹摩挲着\"人间一味\"的刻痕,心里有团火慢慢烧起来——膳阁的牌匾下,该添个新地方了。
三日后,膳阁门前的红绸被风掀起时,新挂的\"传薪堂\"匾额在阳光下闪着暖光。
苏棠站在台阶上,望着底下挤得密密麻麻的平民子弟,他们里有挑水的厮、缝衣的绣娘,甚至有个扶着竹杖的盲眼少年。
\"今日试菜,只一道题。\"她声音清亮,传得老远,\"做一碗让你最想吃的饭。\"
盲眼少年是最后一个交材。
他摸索着捧来的粗瓷碗里,装着半盏青菜粥。
粥里飘着细碎的香菇末,混着点若有若无的陈皮香。
苏棠舀起一勺,入口的瞬间瞳孔微缩——是她上个月在青溪镇喝过的那碗粥的味道,连柴火的焦香都复刻得分毫不差。
\"你......\"她望着少年眼尾的疤痕,\"你闻过那碗粥?\"
少年摸索着朝她的方向弯了弯腰:\"前日跟师父去青溪镇送药,在'人间一味'粥摊外站了半柱香。\"他指尖轻轻碰了碰碗沿,\"阿婆,这粥是苏掌事让她熬的,要熬给所有念着家的人。\"
陆明渊站在廊下,望着苏棠眼底泛起的水光。
他知道,她又想起了十岁那年的冷炊饼,想起老厨头\"热粥才养人\"时的模样。
夜幕降临时,苏棠独自爬上了膳阁顶层。
晚风掀起她的衣袖,露出掌心那道淡金色的纹路——方才试菜时,她分明感觉到那团热流不再灼烧,而是像母亲的手,轻轻托着她的手腕。
\"娘,我回来了。\"她对着月亮呢喃。
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炒菜声,锅铲碰着铁锅的脆响,混着学徒们的笑声,像首没有乐谱的歌。
她转身要下楼,忽然有白影掠过屋檐。
那是只通身雪白的雀儿,尾羽沾着星子似的光,在月光里划出道银线,转眼就没入了夜色。
苏棠望着它消失的方向,指尖无意识抚过\"传薪堂\"的匾额——那里还留着白题字时的余温。
次日清晨,第一缕阳光漫过膳阁的飞檐时,苏棠已站在\"人间至味\"匾额下。
她面前支着口新铸的铜锅,锅底的火苗随着她的呼吸忽明忽暗。
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粥香,像在应和昨夜那只白雀留下的痕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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