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棠的手猛地收紧,纸条边缘的灶灰簌簌落在她手背上。
前晚地底传来的钟声又在耳边回响,混着更夫的梆子声,像一根烧红的铁钉钉进太阳穴。
陆明渊的指尖轻轻搭在她腕间,体温透过袖口渗进来:“我陪你去。”
她抬头,看见他腰间玄鸟令的阴影在月光下晃动,忽然想起方才混混供出的李崇光,想起八王爷的旧党。
但老厨头的纸条上只写了“火起之处”,而膳阁后巷的老槐树,是他常去捡枯枝烧火的地方——那里有个废弃的土灶,是他教她第一次用柴火煨汤的所在。
“阿柱,带两个人守着地库。”苏棠将纸条塞进衣襟,转身时外衫扫过阿福怀里的玄鸟令,“陆公子,劳驾。”
陆明渊没话,只将腰间玉佩往怀里拢了拢,跟着她往巷口走。
夜风卷着灶膛里未熄的余烬,扑在苏棠脸上,她闻到淡淡的焦糊味,像极了三年前在侯府柴房被嫡姐推下灶台时,头发烧焦的气味。
绕过老槐树,后山的轮廓在夜色里浮现。
废弃的土灶半埋在野草丛中,灶口积着半尺厚的灰,却有一点火星在最深处明明灭灭——老厨头蹲在灶前,背影像截老树根,手里的青铜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“来了。”他头也不回,声音像敲在青石板上的碎冰,“等你多时。”
苏棠快步上前,却在离土灶三步远的地方顿住。
老厨头脚边摆着个粗陶碗,碗里盛着清水,水面浮着片白菜叶;还有个木匣,掀开的盖子里躺着粒白生生的盐。
“第一味,‘清’。”他终于转过脸,皱纹里嵌着灶灰,“用最普通的物事,做出最纯粹的味。”
苏棠喉结动了动。
本味感知在她眉心跳动,像只被惊醒的蜂。
她知道这是试炼的开始,可老厨头为何突然失踪?
纸条上的“火起之处”,是否与她体内时隐时现的灶神之力有关?
“闭眼。”老厨头的声音陡然严厉,“用你的鼻子,用你的舌头,去尝。”
她闭眼,呼吸放轻。
清水里的微咸率先涌进鼻腔——是井水里的矿物质,带着点涩。
白菜叶的甜从舌尖漫上来,是菜心最嫩处的甘,混着晨露的凉。
盐粒在指腹间化开,纯粹得像雪,没有半分杂质。
“铁锅,炭火。”老厨头扔过块破布,“擦干净。”
苏棠蹲下身,用破布擦去灶台上的灰。
铁锅搁上去时发出“当”的一声,她捡了把干柴塞进灶膛,火折子“刺啦”一声,火星子蹿起来,映得老厨头的眼睛发亮。
白菜叶入锅时发出“滋”的轻响。
她放轻手,用木铲慢慢压着菜叶,让每一丝纤维都裹上水汽。
火不能大,大了会逼出材苦;也不能,了会闷出酸。
本味感知在体内翻涌,她能清晰感觉到菜叶里的甜正随着温度渗透,像春雪融成溪。
陆明渊站在三步外,目光落在她绷紧的后颈上。
她的额角沁出细汗,呼吸越来越急促——他知道这是本味感知过度消耗体力的征兆。
前次她用这能力做十全大补汤,累得在灶台边睡了三个时辰。
“起锅。”老厨头突然。
苏棠的手顿了顿,木铲轻轻一翻,白菜叶落在白瓷盘里。
菜叶半透明,像片月光,叶尖挂着一滴清透的汤汁。
她撒零极细的盐粉,粉粒落在菜叶上,像落了层霜。
老厨头夹起菜叶放进嘴里。
他的喉结动了动,皱纹里的灶灰跟着颤动。
“不错。”他,“清而不寡,纯而不薄。”
苏棠扶着灶台站起身,眼前发黑了一瞬。
她攥紧衣角,强撑着没让自己晃倒。
陆明渊的手在她身后虚虚托着,却没碰到她——他知道她不愿在试炼时示弱。
“第二味,‘烈’。”老厨头掀开另一只木箱,里面扑棱棱飞出只野鸡,撞得箱盖“哐当”响,“赤魂椒。”他又推过来个陶瓮,盖子掀开的瞬间,辛辣的香气像把刀,劈得人鼻尖发酸,“要辣得透,要鲜得猛,要火候压得住。”
苏棠盯着野鸡。
它的爪子还沾着泥,翅膀上有根羽毛在滴血——是活鸡,必须现杀。
她摸出腰间的厨刀,刀锋在月光下闪了闪。
“借个碗。”她对陆明渊。
他立刻递来自己的茶盏,是方才在地库带出来的。
杀鸡的动作很快。
血滴进茶盏时,野鸡扑腾了两下,渐渐没了力气。
苏棠将鸡血、赤魂椒和一点清水搅在一起,酱汁红得像要烧起来。
她将鸡肉切块,热锅凉油,等油烧到冒烟,“哗啦”一声下鸡块。
“猛火!”老厨头吼了一嗓子。
苏棠的手稳得像铁铸的。
锅铲翻飞间,鸡块的皮迅速收紧,肉香混着赤魂椒的辣窜上夜空。
她淋入酱汁,火星子“噼啪”炸起来,映得她的脸通红。
本味感知在体内轰鸣,她能感觉到鸡肉里的鲜正被辣味逼出来,两种味道在锅里纠缠,像在打架,却又谁也离不开谁。
“起锅!”老厨头的声音里有了丝激动。
苏棠手腕一翻,烈焰鸡丁落进青花瓷盘。
红亮的酱汁裹着金黄的鸡肉,辣椒籽像星星散在上面。
她凑近闻了闻,辣得眼眶发酸,却又有股鲜甜从辣味底下钻出来,像春汛的河。
老厨头夹起一块放进嘴里。
他的眉毛挑了挑,突然拍着大腿笑起来:“好!辣得痛快,鲜得透骨,火候刚刚好!”
苏棠扶着灶台喘气,汗水顺着下巴滴进衣领。
她能感觉到体力正像沙漏里的沙,哗啦啦往下漏。
本未感知的灼热感从眉心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后脑勺的钝痛——这是过度使用的征兆,再用一次,不定真要失明。
“第三味...”老厨头突然收了笑,从怀里摸出块焦黑的面团,又舀了勺灶膛里的灰烬,“名曰‘归’。”他将面团和灰烬放在她面前,“用这个,做出让灶神归位的味。”
苏棠盯着焦黑的面团。
它硬得像块石头,表面裂着细缝,里面泛着点灰黄。
灰烬是灶膛里烧了不知道多少年的,混着柴灰、炭渣,还有点没烧尽的稻壳。
她抬起头,想问“归”是什么意思,想问老厨头究竟是谁,可他已经转过了身。
老槐树的影子落在他背上,他的轮廓渐渐模糊,像要融进水汽里。
“子时三刻了。”陆明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苏棠这才发现,更夫的梆子声不知何时停了,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
焦黑的面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灰烬里有一点火星突然亮了,像只眼睛。
苏棠深吸一口气,伸手握住面团。
它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,有点凉,却带着股熟悉的暖——像极了时候,娘在灶前给她揉的糖馒头,烤焦聊那种。
她不知道“归”意味着什么,不知道老厨头要她用焦面团和灰烬做出什么味。
但她知道,这是试炼的最后一关,是解开本味感知秘密的关键。
月光爬上她的眉梢,她望着灶膛里的火星,眼里有火在烧。
苏棠的指尖陷进焦黑面团的裂缝里,那道纹路突然让她想起七岁那年——侯府后厨的老嬷嬷捏着她烤糊的糖馒头,用筛子滤了三遍灶灰,:“废料是死的,人心是活的。”本味感知在眉心轻颤,像在推她往记忆深处走。
她蹲下身,将灰烬倒在粗布上,指腹碾过粗粝的柴灰:稻壳、炭粒、未燃尽的麦秆。
“得筛干净。”她解下腰间细纱汗巾裹住灰烬,反复揉搓后抖开——细灰簌簌落下,只剩杂质留在布里,被她随手丢进草丛。
焦面团硬如砖,她蘸零清水慢慢揉软。
焦苦混着灰烬里残留的柴香,竟渗出一丝麦甜,像雪下藏着的春芽。
她摸出怀里瓷瓶——是膳阁弟子塞的野蜂蜜。
蜜滴落在面团上,甜香撞开焦苦,在空气里荡开涟漪。
目光扫过老厨头脚边的木箱,箱底半块豆沙突然跃入眼帘。
本味感知如潮水涌来,焦面的麦香、蜂蜜的甜、豆沙的绵密,在舌尖自动交织成图谱。
“对,就是这个。”她将豆沙揉进面团,焦黑表皮裂开,露出内里浅棕,像被烟火熏过的老茶饼。
灶膛火弱了,她添把松枝,火星噼啪作响。
面团拍成圆饼贴在铁锅内壁,松枝香混着麦香钻进鼻腔。
她能清晰感觉到饼里水分蒸发,焦苦退去,甜与绵在热力下苏醒。
本未感知的灼热从眉心漫到后颈,冷汗顺着下巴滴进衣领,双腿发软——但她咬着牙,手稳稳扶着铁锅。
“起锅。”老厨头的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苏棠手腕一翻,归心饼落进陶盘。
饼身乌中带亮,表面细密裂纹如老树根。
焦香裹着甜,甜底下浮着麦香,像雪后初晴的阳光。
老厨头没动筷子,枯瘦手指抚过饼身裂纹,忽然夹起一角。
咬下的瞬间,他睫毛剧烈颤动,喉结滚动,眼眶陡然发红:“当年...我师父就是这么做的。焦而不苦,甜而不腻...你让灶神闻到了家的味道。”
苏棠扶着灶台站直,眼前发黑的空档,身侧传来衣料摩擦声——陆明渊从老槐树后走出,玄色外衫被夜风吹得翻卷,手里捏着封染蜡密信:“试炼过了,但麻烦才开始。”
密信展开,御史台印下的字迹刺得苏棠瞳孔骤缩:“三日后祭坛开启,火起时动手。”落款王怀安,收信人栏朱砂点着李崇光的名字。
“他们要借祭供品动手脚。”陆明渊指尖敲了敲日期,“前日地库的毒蘑菇,是试探。”
老厨头突然咳了两声,青铜匙在掌心转得飞快:“灶神之力不是恩赐。”他盯着苏棠眉心残留的淡红,“每用一次,魂魄离灶神近一分。等你彻底觉醒...苏棠会死。”
夜风卷着松枝灰烬扑来,迷了苏棠的眼。
她想起膳阁里追着她学颠勺的徒弟,想起陆明渊总悄悄放在她茶盏底的蜜饯,想起老厨头教她煨汤时,灶膛里跳动的星火。
“我娘被嫡姐逼死前,活着就要护好自己的人。”她擦了擦眼,目光扫过陆明渊腰间玄鸟令,扫过老厨头手里的青铜匙,“就算只剩副躯壳,只要能护着他们...我认。”
老厨头盯着她看了很久,忽然笑出满脸褶子:“你这脾气,倒真像当年的灶神。”
话音未落,“轰”的一声巨响撕裂夜空。
三人同时转头——膳阁方向腾起冲火光,映得半边如血。
焦糊味混着木料燃烧的香气扑面而来,苏棠的心跳陡然撞进喉咙——那是她亲手建的阁楼,是弟子们揉面切材地方,此刻正被大火吞噬。
“走!”陆明渊拽着她的手腕狂奔,老厨头抄起青铜匙紧跟在后。
苏棠跑得太急,归心饼碎屑从陶盘震落,滚进野草丛里。
火光中,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,听见陆明渊玄鸟令撞在腰间的脆响,听见老厨头粗重的呼吸——但更清晰的,是膳阁方向传来的哭喊,细细碎碎,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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