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南风又生了一个女儿,谢玖生了一个儿子,将来不是太子了?这就使她更焦灼不安。贾南风骂
这孩子是杂种,又动手杀宫女。
贾南风又生了一个女儿,就是临海公主。
她躺在床上,听得做稳婆的老宫人在:“恭喜恭喜,是位公主呢!”
几乎想跳起来捏死她,但是疲惫极了,一声不响地闭着眼睛,象死了一样,只当没有听见,睫毛间沁出了两点眼泪,映着灯光,亮晶晶的,人人可以见到,是伤心,是痛苦,是欢喜?谁也无法分辨。
不过她终于露出意思,稳婆把婴儿包好,照例要放在母亲的枕旁,虽有奶妈,总要过个把月,才抱出去喂养,哪知不到一个晚上,就叫奶妈抱到外面去,:
“我要睡,怕她啼哭,以后也不要抱进来。”
别人多少有些觉得,她不管了,也不想看,有的宫人不免窃窃私议一两句,同情她没有生男的。
一个多月,司马衷没有入房,只是来看看,颇合礼数,大概又是他的先生李熹教他的,他哪一件事情都由人打发,好也好在这儿,坏也坏在这儿,坐了一会,贾南风便:
“殿下,可以回书房去了,不必在此久坐。”
“得对,先生也不必久坐。”
果然是李熹打发他来的,贾南风不觉倒抽一口冷气,见到他的样子也觉心烦,因:
“那么殿下就回书房去吧!”
司马衷应声而起,出殿去了。贾南风忽然憬悟起来,不知这些日子又和哪个婢妾在鬼混,眼前一闪,却出现了太医令程据的影子,一一这才象一个男子汉!不知怎么的,贾南风心目中的男人,竟应在程据身上,那谀谄的目光,老是觉得十分熨贴,也许她所能见到的男人,实在太少了。她一横心,又恨起来,如果知道这些日子里和殿下鬼混的是谁,一定要把她杀了,才能消恨!
正想查问,新皇后杨男胤来看她了。
贾南风不能起床,只把盖被扯整齐些,又吩咐把临海公主抱回房里来。一会儿,杨男胤进房,后面跟着宫女,大盘盘托着许多东西,吃的、穿的、用的都有,在窗前的长几上放了,就退出去。
房里的几个侍儿早已一齐拜倒,杨男胤一面挥手叫她们起来,一面:
“听还没有起床,要来看看了。”
“臣儿体弱,不能跪接,请母后恕罪。”来,在枕上叩头。
去年司马炎纳后时,也象第一次大胤埋在一堆锦绣中,戴着凤冠,垂着串珠璎珞,依稀见到她的脸,不辨美丑,只是一个一般的新娘而已,现在看清楚了,贾南风吃了一惊,她没有施脂粉,梳一个高髻,盘在顶上,真象一朵透亮的乌云,长骺似烟,好象在舞动,使她光洁白皙的脸更添妩媚。年纪比作古的皇后轻得太多了,真是奇怪!她怎么守着不嫁饶?没有给皇上采择到,皇后送了表妹赵粲进后宫,为何不送堂妹?莫非把她留着,专等做皇后的?倒气愤起来,可是不敢在脸上露出一点痕迹,只是怔怔地望着这位比她两岁的新母后。
好象杨男胤知道她的心事,笑着:
“还年轻哩!生个十胎八胎也不稀奇,怕没有王爷给你抱吗?看你气色也好,已经复原了,不过要多歇歇。”
贾南风又谢了。她躺在那里,侧着眼看新皇后,越发显得亭亭玉立,自知身材短,皮肤黝黑,简直不能比,不免万分妒恨。暗想为什么不让我生成这个样子呢?道不平,佛法也只是骗人,只等好起来,就要把寝宫内外的佛像扫数撤除,放到暗室中去,落得省事,不想求什么庇佑了!
当下合眼沉默了一会,睁开来时,杨男胤已经不见,她以为贾南风倦极欲睡,就悄悄地走了出去,留下赐给她的东西。
其实贾南风已经相当复原,便坐起来梳头,侍儿爬到床上,镜台搬到床前,几个人服侍她,梳了一个象新皇后一样的高髻,但是看到镜里的脸,黑黝黝的,又对自己生气,叫侍女多刷水粉,连脖子里也扫到,结了厚厚的一层,才把原来的肤色遮掩了,对镜照了一会,觉得不舒服,皮肤好象给绷紧了,很不自在,又叫侍儿给她洗去。
忙了好一会,她也觉累了,只梳了一个高髻躺下来。
自此以后,贾南风常到明光殿杨男胤处,而杨男胤也常到东宫来看贾南风。这两个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的婆媳,倒结成了好朋友,和杨琼芝的表妹赵粲,也有了更深的友谊,觉得十分投合。
朔望朝拜,或者逢节入贺,贾南风随了太子司马衷去见皇帝、皇后,那是例行公事,只是一种仪式,事毕便退,又可以见到一次杨男胤,心中不出有一股滋味。
但自产下第二个女儿之后,性情倒比较和顺些了,也许是认命生不出儿子,也许是受了杨男胤的化导,气质有了变化? 谁也猜不透。
转眼就到腊尾,又是过年的大节。洛阳城里,凡有人迹之处,都敲动了腊鼓。宫里更是热闹,用的是大锣大鼓,是驱祟的。直到除夜,祭告太庙,再行驱傩,闹得个个疲于奔命,而过年的空气,也就格外的浓,只准备新年到来。
儿童最喜欢新年,便是皇子皇孙,也不例外,平时已经穿着得花团锦簇,这时更加珠光宝气。司马炎又喜欢孩子,司马氏的大晋下,要仗他们维系的。这些日子,任由孩子们在含章殿内外跳进跳出的玩,笑语盈耳,有时不免闹架,发出哭声,司马炎也觉得欢喜。
就在除夕这一晚上,祭过太庙之后,司马炎在含章殿里团年,只司马氏的嫡系子孙前来坐席,无论是司马炎的长辈或辈,在司马炎夫妇前面,向来都要下拜,无一个例外,所以不能以此看出他们的辈份,至尊之下,都要顶礼,不分长幼,倒是一律平等。
华灯照处,筵开数百席,一一数百人就是数百席,每人一份,一几一席,各据一方,各人都屈膝坐在锦墩上,在含章殿里,分成十行,等候上菜。
本来这种礼仪是十分肃穆的,但是一有孩子,就有些不同。而且 这是特意放宽,任由他们跳跳叫叫,自由自在地四处走,穿廊入屋,互相追逐,太监固然不问,大人也不禁,也是历来的惯例。其中辈份,同样分不清,虽然年龄相若,同是孩子,同是十岁左右,却是祖辈孙辈,要细细排了才知道。
他们虽然常在一处游戏,但是难得一次到含章殿,觉得新奇有趣,皇上允许他们随便,自然格外高兴了。
当时大宴还没有开始,太子司马衷和妃子贾南风到了。
而司马炎和杨男胤也恰恰从内殿出来,旁边一群太监托着朱漆盘子,盘里放着一串串五铢钱,金光闪烁,一串一百枚,用红绦系着,还垂了一条条流苏。那是给孩子们的压岁钱。
孩子们知道要发放了,便一哄而上,一阵笑叫,把司马炎团团围住。司马炎喜欢这种场景,今含章殿里,百无禁忌,太监也随和着笑语。好象不管是长辈、平辈或辈,凡是司马氏的孩子,都是司马炎的百子千孙。
一大堆孩子,在司马炎周围跪下叩头,司马衷和贾南风也杂在里面。拜罢,就卸开在两旁,象雁行之势,而太子司马衷则站在司马炎的下首。
“你见见,”司马炎,“都是你的兄弟姊妹、伯伯、叔叔、侄孙男女。”
于是司马衷走过来,太监在旁侍候,:
“这位是殿下的弟弟濬,……这位是殿下的弟弟钦度,……这位是殿下的弟弟玄度……这位……是深度……”
司马衷一个一个跟着叫一声,还摸摸他们的头,摸摸他们的脖子。贾南风仍在原位站着,没有跟过来。司马衷走到一个孩子的面前,那孩子才五岁,精神奕奕,睁大了眼,比别的孩子清秀,向司马衷展开了笑脸,太监:
“这位是……”
好象嗫嚅起来,不下去了。哪知皇帝司马炎早已移前几步,:
“这是你的儿子,朕的皇孙。熙祖,来,叫你阿爸!”
这孩子一把牵住了司马衷的衣裾,叫了声阿爸,又跪下磕了三个头,十分有礼。
不但司马衷出乎意外,十分奇怪,而贾南风在后面,也惊骇得面无人色。司马炎却笑起来:
“谢才人给你生的。他们一直耽在朕身边,今你们好相见了!”
司马熙祖张开了笑嘴,抓住了他的衣裾不放,抬起头,望着司马衷的脸,:
“阿爸,你好吗?”
“我好。”司马衷似乎也乐开了,拍着熙祖的脸,
“孩子 你 也好,用功读书吗?”
“用功读书,阿爸也用功读书吗?”司马熙祖。
司马炎和司马衷都笑起来,旁边的太监也笑起来,司马炎代司马衷回答,:
“你阿爸读书最用功!”
“那就好了。”熙祖笑着,“我也用功,阿爷也用功。”
这就把司马炎乐得怎么似的,大声笑着,还仰起了头,把笑声喷到上去。
此后司马熙祖一直拉住了司马衷的衣裾,跟在后面,由太监陪着,和那些孩子们见面,这就使太监多一番手续,除开叙和司马衷的关系之外,还要叙和司马熙祖的关系,费了不少时候。司马炎站在那儿,一直张开了笑嘴,耐性地等待。
等到一一见过了,司马炎就吩咐发压岁钱给孩子们,又是一阵欢喜,一阵热闹,纷纷上前向皇帝、皇后叩头,有的不心,拉断了串钱的红绦,散了一地的五铢钱,在方砖地上叮叮地响,有几个钱滚得老远,竟把孩子吓哭了,这又忙了太监,给他们捡,串好,安慰几句,把一个节目打发过去。
随后是团年,香烟缭绕中,各人就席,琴弦初发,奏张华制的《宗亲会歌》,行酒三巡,共庆司马氏皇业千秋,那歌词是:
族燕明礼顺,缀食序亲亲。
骨肉散不殊,昆弟岂他人。
本枝笃同庆,棠棣着先民。
于皇圣明后,覆弘且仁。
降礼崇亲戚,旁施协族姻。
式宴尽酣娱,饮御备羞珍。
和乐院宣洽,上下同欢欣。
德教加四海,敦睦被无垠。
司马衷好象凭空有了一个儿子;司马炎也好象凭空有了一个皇孙,过去这孩子放在身边,不算确定,如今才算着实。彼此都从心底里欢喜出来,尤其是司马炎见到司马衷进退有节,不象往日那样傻傻呆呆的,而皇孙熙祖又极聪明,觉得司马晋后继有人,就多喝了几杯酒。
这种欢乐的心情,沾染了整座含章殿,而最不欢乐的是贾南风,她早在心里骂:
“谢才人生了一个皇孙?见鬼去吧!”
她在想,谢才人是皇上的宠人,怎会给儿子 去 生孩子呢?却不是由皇上生了一个孩子,来冒充皇孙,知道我不会生儿子吗?
贾南风愤恨起来,觉得司马氏的宫廷里,人伦大乱,太不成体统了。她坐在司马衷的身旁,铁青了脸,一动也不动。幸而含章殿里虽然灯烛辉煌,光线毕竟黯淡,再加贾南风满脸满脖子都扫了粉,画眉涂脂,本来谁也看不到她的真面目。
到了亥末时分,席就散了。明正旦大会,又有一番热闹,要应付外朝的人事,皇帝皇后也须早些 休 息,即使守岁,也要安安静静地打个瞌睡,才不致疲惫。
从西宫到东宫,有很长一段路,司马衷和贾南风都乘手辇,前面几行灯笼,几十个太监和侍儿簇 拥 着,经过西游园,寒风似割,草木尽枯,隆冬的威严正君临大地,身染含章殿里的暖意,一走出来,反叫他们更觉寒重了。
司马衷打了几个喷嚏,响彻园林,流出鼻涕来。太监急忙补进一个手炉,司马衷大声:
“不要不要,手炉挡不得鼻涕,快拿手绢来抹才好!”
贾南风觉得好笑,司马衷连抹鼻涕也要人代劳,但是心里那股怒气,始终不解,暗想等一会再给他颜色看。
回到东宫,掀开棉帘,进入殿堂,里面一股暖气冲来,裹满全身,司马衷嘘了一口气,觉得舒畅些,又打了两个喷嚏。卸下披风,兽炭正旺,当炉烘手,嘴里不住 地 嗤 嗤叫冷。
按照老例,今除夕,理应在妃子处歇的,所以解带宽衣,脱下靴来,喝了几口热茶。猛不防听得豁啷啷一声响,一个大花瓶已经摔得粉碎,接着又是劈拍一大声响,一座玉台屏给摔成几块。
贾南风就长几上一路扫过去,是炉是壶,是碗是杯,连袖带手,只一扫,就一齐给扫在地上,又恨恨坐着,不除衣,不卸妆,直着脖子,一声不响,一动也不动。
司马衷不免惊骇,妃子发脾气,这不是第一回,但这次似乎来势颇为凶恶。因问:
“爱卿,怎么发脾气了,谁得罪你了?是父皇吗?刚才没有和你一句话。……”
“你这蠢才!给我滚出去,这儿不是你歇宿的地方,快到谢才人那儿去!”
“为什么要到谢才人那儿去?”司马衷,“她又不是我的妃子。”
“不是你的妃子,却给你老子生了个皇孙!当作你的儿子哩!”
“是啊!是我和她生了个儿子,还是她教我的哩!”司马衷得意洋洋地,“她比我懂事得多,比你更懂事!”
“无耻!不要脸!”贾南风大骂起来,“这算什么?人伦颠倒,把你老子生的儿子当作皇孙,你知道我生不出儿子妈?”
“你是生不出呀!”
“我是生不出,以后也别望再给你生儿子!要你司马氏断子绝孙!你竟把弟弟当作儿子!”
“什么弟弟,是我生的皇孙!”
“皇孙?狗养的皇孙!你算什么太子?司马氏的太子?
父子聚麀,不象畜生吗?生出个混账家伙来当作皇孙!扯什么龟蛋!”
贾南风越越粗,越骂越响,骂得司马衷不再开口,她自己又抛冠掷靴,遍地狼藉,寝宫竟闹得不成样子了。
司马衷看看势色不对,不好在这儿歇宿了,不如到书房去吧!站起身来便走,贾南风还在后面骂:
“你敢!你敢到书房去,去了就不用再回来,看我用扫把打你出去!”
司马衷冒着寒气,冲风而去,一语不发,不加理会,只有一个老太监和几个侍儿陪着他。
“唉唉!殿下也是受折磨。”
“什么折磨?”司马衷笑着,“这样才好哩!”
“有什么好呢?殿下也真是。”
“哈哈!奴才不知道吗?到了书房,就好叫杏妹来侍候我。”
“太傅不答应的。”
司马衷又笑起来,却打了一个喷嚏,:
“大年夜,李先生回家去了,怕他什么?”
怪不得司马衷喜孜孜的,自以为得着个机会,贾南风赶他,骂他,他就有了藉口回书房,正乐不可支哩。
到了书房,李先生不在,阒无人迹,只有几个当值太监,寝宫门口倚着卫士用的画戟。老太监依言去召侍儿杏妹侍候司马衷。
吴杏妹熏被、铺床、宽衣、解髻,司马衷不住对她傻笑。睡觉的时候,吴杏妹先钻进被里去给他暖被。
司马衷抚摸着杏妹的肚子,圆圆地鼓起,杏妹已经怀孕了,司马衷:
“有个真皇孙在这儿!”
第二正旦大会,特别要早起的,老太监不准吴杏妹在床上久留,:
“被子已经暖了,快快起来!”
一把揪了拖起,司马衷不依,拉住不放。
“殿下,杏妹有身子呢!”老太监,“殿下也要保重。换一个吧!”
“好!哪一个都可以。”
老太监把添炭的侍儿抵数,叫她上床侍候。可是那侍儿钻进被窝时,司马衷已经昏然睡去。侍儿也不敢碰他,直僵僵地象一具活的暖炉,暖着司马衷的身躯,听他的鼾声嗤嗤发响。
两宫都已人静了,风在殿角上啸叫,杏妹在床前的踏脚上和衣瞌睡。几个侍儿给炭火熏得迷迷糊糊。灯火依旧,不过黝黯了,几枝蜡炬,结着长长的蕊炭,卷了起来,不曾去剪;而兽炭上也蒙上了一层白灰。
鸡啼声起,快要亮,屋子里沉沉如死。老太监带了几个太监守在殿前,走了进来,推醒了侍儿,又去推醒司马衷,:
“殿下快起!娘娘来了!\"
司马衷听贾南风来了,仿佛在背上给戳了一锥子,立刻坐起,:
“她来了?在哪儿? ”
“就在殿前。”
床上的侍儿听,赶紧爬起身,要往床下跳,可是贾南风象霹雳闪电一样,已经冲入,大喝一声:
“真是狗蛋,瞒着我做好事!你们这些贱人,一个个狐媚惑主! 要死的就快快给我死!”
几个侍儿一齐跪倒,哀求娘娘饶命。司马衷则赤膊坐在床沿上,呆呆地不出话。
老太监跪着:
“娘娘息怒,不是孩子们的罪过。”
“不是这些贱饶罪过,倒是谁的罪过?”贾南风。
“请娘娘饶恕了这些孩子们。”老太监声泪俱下地。
贾南风对地下跪着的几个人瞥了一眼,尤其是那个从床上跳下来的侍儿,只穿里衣里裤,散了头发,象个海鬼,格外生气。:
“这个妖精该死!给我杀!”
没有人应声。这时才注意到跟她来的侍儿抱着刀,都目瞪口呆,贾南风大声:
“杀呀!为什么不杀?”
没有一个侍儿听她吩咐。那侍儿慌了,不管穿着单衣,站起身来向外逃,才到门口,贾南风抢炼,追上去,直到门口,大喝:
“这贱人还敢逃!”
夹背就是一刀,那侍儿惨叫一声,倒在门框上,挣扎了一会,终于气在地上,户槛上都是鲜血。老太监见她发恶,不顾一切,上前去夺她的刀,一面夺取一面:
“娘娘不可以这样!不可以这样!”
老太监力大,一下子便把刀抢过来,贾南风大喊一声:
“造反!你这老奴才,敢这样放肆!”
顺手抓起一柄搁在门边的画戟要刺,老太监赶紧向后躲。贾南风性起,回转身来,画戟脱手,飞将过去,老太监又闪开了,偏偏巧不巧,吴杏妹就在旁边,一戟正掷中了她,那戟尖锋利雪亮,正中在腹上,可怜吴杏妹叉是一声惨叫,倒在地上,那支画戟依然高高地翘起,戟杆在空中摇颤。
“不得了!掷中杏妹了!”老太监大叫,“唉!杏妹有身孕哩!”
司马衷始终没有移动半步,在这一阵争吵中,他坐在床沿上发呆,这时也叫起来,:
“有个皇孙在肚子里,这可怎么好!”
冲到杏妹身边,把她扶了,不住地叫:
“杏妹!杏妹,你不能死呀!”
贾南风当时也一怔,愣着,大约知道闯了祸,便咕噜着,见到司马衷这种怜惜的样子,又愤愤地:
“死凉便宜了这个贱人!”
回转身来,走出殿门,还没有亮。
这时已是正旦大会开始的时候,钟鼓响动,东宫里却出了三条人命,哄闹起来。
司马衷受了这场刺激,越发傻傻呆呆,自言自语地:
“皇孙! 皇孙! 肚子里的皇孙!现在完了!死了!”
太傅李熹在外朝听到这个消息,立刻赶到东宫,见太医程据已在,而且验过尸体了,:
“太傅公!一尸两命!这宫女已经有个男孩子,将来是个夫人,可惜没有福命。”
两个尸首都横陈在廊下,朔风怒号,色阴霾,格外显得凄凉。太监宫女们离得远远的,有的在抹泪。司马衷早给劝回书房,在那儿长嘘短叹。
李熹听两尸三命,不免震惊,又问命案的经过,老太监挥泪细。
“腹中一块肉,果然是殿下的吗?”李熹郑重地问。
“是殿下的,”老太监,“已经成形了。”
李老先生捶胸叹息,:
“太毒了,她要斩绝晋祚吗?”
“太傅不必忧愁,皇上已经有皇孙了。”
老太监把昨晚殿下在含章殿里认子的情形相告,李熹捋着白胡子,苍白的皱脸上露出喜色,:
“果有此事?果有此事?真的有皇孙了?”
“有皇孙了!”老太监,“一向在西宫,就是殿下大婚之前下的种。太傅没见到,那孩子真是聪明伶俐,皇上当作珍宝一样,养在西宫,晋祚不愁无后了。”
“那真是皇保佑啊!”
着着,反而忘了搁着的尸体,即使两尸三命,肚子里有成形的男婴,也不要紧了。
贾南风余怒未息,因犯了人命,一时略有胆怯,嘴里却还在骂:
“什么皇孙?狗男女做出来的事!人伦颠倒,不如用一杯金屑酒灌死凉干净!也免得在人世间出丑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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